这一番话着实打在了伍思才的心口,曾几何时她也想借着经商来证明自己,可如今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手指在纸扇边缘无意识的摩挲,伍思才沉思着,在任远林身上她看到一部分的自己,所以私心希望他能成功,可她也不想因此让任远林走上她的路。
这世道,对商贾没有分毫的尊重。
半晌,伍思才沉声道:“你可知经商一事对世家子弟来说不过是一种低贱的差事?”
任远林不服气道:“他们整天看不上这,瞧不上那的,说到底也没比谁高上一等。我就觉得如伍兄这般,才是真手段,真智慧,那刘寅整日在醉香楼女人怀里呆着莫非才是德行?我一见他那泼皮损样儿便恶心……”
不知是否是任远林用词太过粗鲁,伍思才微微红了脸,假意咳了一声,可憋了半晌没找出合适的词接下这话。
任远林估摸也发现了,腼腆的笑了几声,“我就是个粗人,让伍兄见笑了。”
伍思才这才道:“无妨,我只是想确认任兄你是否已考虑清楚,若是你确定要经商,我可以介绍些门路给你,其余的也得靠你自己摸索。”
任远林一听有戏,眼睛都放出光来,叹道:“自然是当真!我考虑过了,我这般是当不来官的,日后分家也不过是拿着一份家产过日子,不如弄个营生,日后也能衣食无忧。”
伍思才想了想道:“先说好,这经商一事,有赚便有亏,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莫要届时经受不住打击。”
任远林脸色有几分犹豫,可到底是下了决心,点头道:“我明白伍兄的意思,放心,我一定不赖你。”
见今日的目的达成,任远林热情的招呼着伍思才,“伍兄,来吃菜,吃菜。今日起我便跟着你混,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才麻烦你,日后我哪里不对,你尽管跟我提。”
伍思才夹了一个八宝丸子,轻轻咬了一口,没想到任远林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
心下如此想,面上伍思才则是谦让着,“这话不敢当,你我同窗一场权当是合作了。”
饭过半巡,伍思才问任远林,“任兄,既然要经商,你可想好做哪方面的生意?”
这一问可把任远林给问懵了,他哪里知要做何种生意,对于经商他一窍不通。
伍思才见状便知这人是空有热血,心底轻轻一叹,温和道:“这样吧,任兄,明日你去四方商行找一个叫吴磊的人,先跟着他看看再行考虑。这事急不得,需得你想清楚再行谋划,而且做任何生意皆需要本金,你有多少家当,又希望投入多少的家当,收获多少的利润,这些皆需你考虑周全。”
任远林这个门外汉听得一头雾水,好在他并不羞于请教。
“伍兄,实不相瞒,你说的这话我不太明白。”
伍思才对于他好学的态度算是有些肯定,笑道:“所以才让你去四方商行好好瞧瞧,至少基本的理儿得明白。”
任远林道:“是,那我明日便去四方商行……”
任远林愣了愣,四方商行可不一般,莫非……
伍思才笑道:“吴磊是我一好友,为人耿直,有不懂的尽管问他。”
“哦哦。”任远林算是懂得看眼色,既然伍思才不愿意透露的事儿他也不会追问。
“那我敬伍兄一杯,感谢伍兄你的仗义相助。”
任远林举杯,伍思才端着茶杯,回道:“我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先祝任兄早日得偿所愿。”
“伍兄随意。”任远林一饮而尽。
伍思才心中叹道,这世道不公,希望像任远林这样的世家子弟能越来越多,希望这里的人不再拘于成见,彼此能遵循本心,或许这世道会变得更加宽容些。
“少爷,那不是秦府的马车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伍思才走到窗边,果不其然对面的霓裳坊外停着秦府的马车,此时从马车里走下两名豆蔻年华的女子,不正是靳姑娘和那日见过的秦家二小姐么。
任远林被二人的注意吸引,也探出头,秦家二小姐他是见过的,但一旁的姑娘却不曾见过。
任远林喃喃道:“秦家二小姐一旁的姑娘是哪家千金,似乎未曾见过。”
半晌不见回应,任远林回头哪里还有伍思才的身影。
青笋尴尬的笑着解释道:“任公子,实在是抱歉,我家少爷府上突然有急事,已先行离开。待改日少爷与您一同再聚。”
“如此。”任远林笑了笑,瞥见楼下急匆匆走进霓裳坊的身影。
“这……”任远林伸手指着窗外。
青笋匆匆看了一眼,默默站到窗前,恰好遮住任远林的目光。
“呵呵……”
二人心照不宣。
“那我也先回府了,告辞。”
看来这里头有戏啊。
作者有话要说:青笋:少爷,你好歹演习演得真点儿啊。
伍思才:这不赶紧的,人没了。
第26章
伍思才先前见是靳芳菲, 二话不说便丢下任远林来到霓裳坊,可刚踏进这霓裳坊她便立即反应过来别人姑娘家来裁缝铺自然是为了裁制新衣,她这般匆匆跟来显得格外失礼。
本要回到回香居等着,一个声音叫住她。
“哟,这不是伍公子么, 今儿个您也有兴致来裁衣?”
霓裳坊的掌柜是个年芳三十的风韵少妇,名唤金绣娘,今日她着一身海棠红绣花撒裙, 头戴金钗, 走起路来顾盼生姿。
伍思才与之打过几回交道,因此笑着回道:“这不是金掌柜么, 今儿个怎的亲自在此?”
有关这位金绣娘的传闻颇多,有人道是她当年因为七出而被夫家休弃出门, 为了生计用身上仅存的嫁妆开了这霓裳坊;亦有人道是这位金绣娘对夫君失了心, 主动和离, 然后经营起了霓裳坊。
伍思才对这传闻半信半疑,金绣娘为人八面玲珑, 不像是会被夫家休弃之人。
金绣娘微微一礼,“今儿有不少千金小姐约了制衣, 马虎不得, 奴家便亲自来看看。”
伍思才眼眸微挑, “金掌柜说得莫非是秦家的小姐?”
金绣娘一怔,然后答道:“伍公子消息当真灵通,如今秦家的二位小姐正在里间选式样呢。莫非……伍公子认识二位小姐?”
伍思才镇定自若, 打趣道:“如今这京城里谁不知我被秦家公子救了一命?我先前瞧见秦府的马车,因此特地来瞧瞧。”
伍思才如此坦白,金绣娘倒是将心中疑虑打消。
“嗨。您福大命大,哪儿能有事。”
伍思才道:“所以这不是托了秦家的福么,待会儿无论秦家二位小姐选了什么,劳烦金掌柜记在我名下,稍后我派人来结账。”
金绣娘道:“这敢情好,伍公子今儿个既然来了不如也给自己裁身新衣,咱们这里刚入了几匹上好的蝉丝云缎,如今这炎炎夏日穿着正凉爽。”
伍思才转念一想,这会子回到回香居若是任远林还在解释起来倒麻烦,不如借着裁衣的机会等靳芳菲二人。
“如此也好,那有劳金掌柜。”
金绣娘欢喜的招来一个女工,嘱咐道:“这是伍公子,你带伍公子到里间量尺寸,顺便挑一挑新衣式样。”
女工应了声是。
金绣娘不放心,又道:“仔细伺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伍公子。”
伍思才这才跟着女工进了一处里间。
金绣娘见处理妥当转身走向另一边的阁间。
她掀开珠帘走了进去,“秦小姐可有中意的式样?”
秦明惠闻声抬头,笑了笑,“倒是选了几个,金掌柜来得正好不如来帮我和表妹瞧瞧。”
“那奴家替秦小姐参谋参谋。”金绣娘慢慢走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的靳芳菲一眼,“咦,这位小姐倒是有些眼生,似乎不曾见过。”
秦明惠笑道:“这是我刚入京的表妹,金掌柜你自是不曾见过。”
金绣娘为了霓裳坊的生意对京中各家皆有几分了解,她很快想到秦府的一位千金远嫁到邙州,多年不曾回京。
金绣娘福了福,道:“原来如此,初次见面,奴家给靳小姐见礼。”
表姐妹二人看了彼此一眼,靳芳菲道:“金掌柜不必多礼,今日还要有劳金掌柜你。”
金绣娘道:“霓裳坊的衣裙数一数二,奴家一定为二位裁出令二位满意的新衣。”
秦明惠道:“金掌柜消息可真广,我不过提一句表妹,金掌柜便将表妹的姓给猜到了。”
金绣娘则是笑道:“当年秦家小姐嫁给靳将军一事谁又不知呢,英雄美人那可是一段佳话。这回靳小姐回京,想必秦老夫人一定欢喜吧。”
说着金绣娘拿起表姐妹二人挑选的式样细细看了起来,神情专注。
靳芳菲默默看了金绣娘一眼,秦明惠暗自朝她挤眉,然后才道:“那可不是,祖母这回不知多开心。”
忽然金绣娘叹道:“这长辈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金绣娘这语气无端的带着几分落寞,靳芳菲不禁有些奇怪,可见她不接着讲下去自己倒不好询问。
过了半晌,一个女工进门道是来了一批新的缎料让金绣娘去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