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魂 (ranana)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ranana
- 入库:04.10
他举着一根烧着火的木柴,抚摸着潮湿冰凉的石壁,不停点头。黎霄也举起一根点上火的木柴贴着墙根,探索这个洞穴,走了歇,他停在了一堵石壁前。于戎看过去,伸长了手臂照过去,那石壁上有很多小孔,还有很多翘起来的像小钩子似的凸起。黎霄放下了行李包,把外套挂在了其中一个小钩子上。
于戎的心猛地一跳。黎霄的外套是灰色的,这外套的右后肩划破了一道口子。
于戎想说些什么,却有些混乱,耳朵里嗡嗡地耳鸣,他扶着墙壁走回火堆前,往里加了些木柴,火烧得更旺,整片洞穴都显得红彤彤的,于戎抱着膝盖挨着自己的背包和相机包坐着,一言不发。
黎霄始终没过来。于戎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吗呢?”
黎霄不回答,于戎回头找他,他看到他还停在那石壁前,整个人和石壁贴得很近,全神贯注地抠挖着什么。
他挖出了一张纸条。
于戎用手抹了把脸,他出汗了,虚汗,冷汗,后背湿透了,他开口说话,声音在发抖。他问道:“纸条……纸条上写了什么啊?谁……谁留下的啊?”
他念叨着:“太诡异了,是dejavu吗?太诡异了,还是……”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拜了拜火堆,再睁开眼睛时,黎霄过来了,坐到了他对面。他凑在火光下展开了那张纸条,默默地看。
于戎一清喉咙,咽下口唾沫,对黎霄道:“你知道吗?我们之前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在山洞里看到一件灰色外套挂在那里,”他指着黎霄的灰色外套,“还……还破了,破的地方也和你的衣服破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想起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让他浑身发冷。
“林望月他,他就闻这件衣服。”
于戎把身边的两只包拢得更近,抖索着继续道:“更诡异的是,我那天很累了,我就躺着,半梦半醒的时候,我看到林望月在写什么东西,我以为是我做梦,黎霄……这个不会真的是林望月写的吧?”
“他写给你的吗?”
“他知道你会来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吧?我们看到的那件外套,不会真的是你的外套吧?”
说到这儿,于戎把相机拿了出来,可电源怎么都开不起来,他的手机也没电了,于戎拍拍胸口,止不住地打寒战。
黎霄抬起眼睛看他,说:“可能我们真的在做梦。”
他的口吻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于戎稍稍平复了些:“那还真有人梦到一块儿去的啊?黑客帝国吗,我们都在一个虚拟的环境下睡着?这片树林是程序里的一个bug?”他左右看看,自己笑出来,“算了,就算是鬼,要是真有鬼……”他啧啧舌头,往洞穴外张了张。
他试图在黑色的森林里寻找一张苍白的,忧郁的脸。他找不到。
他的笑容大了:“就让我再见见这个鬼吧!!”
黎霄笑了,于戎看他,瞥他手里捏着的纸条,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只能看到几道横,几个边旁:单人旁,木字旁,半个像“我”一样的字。
“你要看吗?”黎霄看向于戎,问他。
“啊?不了吧,你找到的,我就……”于戎摆摆手,别过头,拍拍裤腿,摸摸鞋带,不响了。
他用余光观察黎霄。
黎霄把那张纸条放进了火堆里。数颗火星飞溅,纸条一下就烧没了。
于戎解开了鞋带,重新系,系得很紧,他轻声道:“上次过来的时候,白天的时候,我去给我妈招魂,神婆说隔天我就会看到我妈,隔天我在这个山洞里起来,我看到一头牛,但是我妈属兔子。”
他自问道:“我看到的是我自己吗?”
他质疑道:“不可能吧,那个狗屁心理测试那么准?”
黎霄没有接话,于戎躺下了,枕着自己的相机包,不言不语。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梦了。他梦到苏州,梦到自己走在临顿路上,应该是秋天,因为他满鼻子都是桂花的香气,他闻着花香走到陆稿荐买了半只酱鸭,他还穿过马路去长发门口排队买肉月饼。一些不认识的阿姨,叔叔排在他前面和后面,有个老好婆想插队,大家群起而攻之,老好婆悻悻地排去了队尾。他买到肉月饼了,新鲜出炉的,他要了整盒,八个,他捧着盒子站在马路边拿起一只咬了一大口,肉汁烫得他的乌龟壳(上颚)发酸。
他梦得很真。
这一活睡醒,黎霄已经站在山洞外了,于戎看到他,忙招呼他,问他:“黎霄!你看到牛了吗?我的牛来了么?是头水牛,你看到了吗?”
黎霄不响,浓雾深处传来铜铃碰撞的声音。
于戎一骨碌起身,走出去,走过去,四下找了找,他只找到地上十来个小碗一样的蹄痕,像牛的,又像马的。他抬头问黎霄:“你的马来了?”
黎霄一手拿着外套,笑出来,摇摇头。
和上趟一样,于戎还在积得很厚的落叶的上面和下面发现了兔子和鹿的脚印。
黎霄问了声:“我们怎么走出去?”
于戎说:“原路返回啊。”他拍拍手,站起来,“会走出去的,一直走就对了。”
他看黎霄,黎霄正穿外套,穿好了,转身往山洞走去。于戎望着他的背影,张大了嘴,黎霄身上那外套先前被树枝勾破的位置长出了一枝柳条。柳条上缀满新叶。
“你会刺绣吗?”于戎高声问。
黎霄摇头:“当然不会。”
他接着说:“只有林望月可以。”
于戎望进雾里。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他彻底糊涂了,他的生活难道是机器编造的程序,难道是一出充斥着神秘主义的电影?还是生活真的就是一个秘密拥抱着另外一个秘密,解也解不开,解也解不完,人们永远地走在走不出去的迷宫里,活人和亡者即便相遇也无法相见?
黎霄提着行李包出来了,于戎也去背包,他们不说话,一如走进森林时一般沉默着。鸟儿和虫子又开始骚动了,风吹动树冠,人踩响残枝,雾在他们身边飘浮。于戎有时能看清黎霄,有时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身影,有时甚至看不到他。他们走在各自的道路上,不远不近。
不知走了多久,眼看要走出树林了,黎霄忽然驻足,他找到一棵大树,定定望住。于戎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他也望向了那棵树。他没有闭上眼睛,他平静地注视着它。
一歇,两人先后迈开步子,走开了。
雾更浓了,他们走出了树林。
忘魂
第七章(下)
树林的出口原归在坝美的河边,于戎和黎霄沿河走了歇,能看到当地人摆的摊头和好些结伴闲逛的游客了。于戎说:“之前还遇到了一件事。”
他看了眼那些或背着背包或轻装上阵的游客,说:“一个背包客在这里跳河自杀了。他在大理杀了自己妈妈,一路走到了这里,背着一背包的石头,背包里的石头据说是他一路走一路捡的,我还看到他捡石头了……就在这里……”
于戎吞唾沫,望着那水波不兴的河面:“我们,我,他,林望月,我们一艘船进来的,他下了船捡石头,听说他背包里的石头刚刚好和他的人一样重,真是奇怪。”
于戎突兀地笑了声:“这么一说一船人就剩我一个人还活着啦!”
他的口吻不无自嘲。
黎霄说:“听上去你可以给他拍个纪录片。”他又说,“船夫也还活着吧?”
于戎大笑:“对对!船夫!“他看黎霄,挑挑眉毛,“要拍纪录片那也得先给林望月拍吧!”
黎霄道:“你有这个打算?”
“你没有?”
黎霄摇了摇头,于戎想了想,点了点头,连声说:“明白的,明白的。”过了歇,他问:“万一曲笙歌找你,想拍,你愿意吗?”
黎霄微笑,看他,说:“或许我会考虑。”
于戎举高手,笑着:“你这么说我不会生气,真的,他的名气比我大多了,”他耸肩摊手,“而且他还有个鼎鼎大名的老爸能给他把关。”
黎霄看了看他,还笑着,于戎挤眉弄眼,作了一堆怪相,问他:“我能每年采访你一次吗?你一般都在伦敦的吧?或者我们约定个时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都可以。”黎霄说。
于戎垂下了手,走了没几步又开口了:“其实别人想拍他,怎么拍他,拦也拦不住的。”
黎霄点头:“最多发律师函。”
于戎垂着脑袋,低声嘀咕:“有的人或许会很高兴吧……”
黎霄不响,于戎抓抓头发,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不说他了,不说了。”
他真的再也不提林望月了。到了码头边,上了栈桥,于戎和黎霄确认:“那……我们就走了?”
他依稀能望见白婆婆住的那小山坡,也依稀能望见那神秘的,经常有牛,有马,有鹿,有兔子,就是没有什么活人误入的原始森林。
黎霄颔首,说:“走吧。”
他们找来个船夫,上了一挺柳叶船,船夫抽旱烟,嗓子发哑,说要等等,等船上的空位满了再走。他们就一前一后坐着,等着。
于戎的手机能开机了,他打开微信,忽略了那许多代表未读信息的红点,打字,发消息给珍妮弗:你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我能解开你身上的谜团吗?我需要解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