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踢了下桌子腿,复又重重坐在了凳子上,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一天过得更有意义。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接着是屋舍坍塌的声音。
姽婳噌地起了身,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远处有浓烈的烟尘刮起,原先能见到红色琉璃瓦顶的药庐现在却见不到了,只剩下一排遮挡了大半视线的树木。
那不是独施的药庐么,怎么塌了?
姽婳心里别扭,暗自琢磨的时候也会直呼其名地喊他。原以为这人出了任何事都无关紧要,可现在看到他一贯爱待的药庐塌了,心里竟产生些异样的感受。
外面立马乱成了一团,连看大门的小厮都跑来了,急匆匆地招呼那些还在各司其职的家仆们赶紧过去救人,说是神医还在里面。
又是“轰隆”一声响,不是其他屋舍塌了,而是姽婳脑袋里发出的声音,别人听不到,她自己却被震了一个趔趄。也不管什么禁足了,她一抬手便将木门拍得稀碎,迈出那道门槛,朝着药庐的方向掠去。
“三妹,莫要靠近了,”孤影半道截住了她,“大哥已经送回房间,孙医师正在救治。”
鬼画仙子捻出一抹灵光,扬起手指在半空写道:“情况如何?”
孤影那永远暗沉的视野里闪现几道锈红的光影,足以将那几个字看清,答道:“情况不妙,整个房顶都砸下来了,几十个人一起清理砖石,最后在承重梁下找到了大哥。三妹,好歹是兄妹一场,待会儿过去别再给大哥脸色看了,好好的。”
“什么意思?”
“走吧,别再耽搁了,大哥的时间不多。”
他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说到最后已经喑哑,鬼画仙子比旁人更清楚这个二哥,就算是他自己被毒瞎了眼睛的时候都没对谁展现出这种低落的情绪来。
姽婳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妙,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整理自己的思绪,忙不迭地就往独施的房间赶去。到了门外的时候孙医师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姽婳上前一步牢牢钳住他,还是写了那四个字:“情况如何?”
孙医师被她揪得领口翻起,孤影忙过来拦住她,又代她向其行礼道歉。
孙医师摇摇头:“二位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吧。”
这句话砸得人措手不及,姽婳突然发觉头重脚轻,腰上一软像是虚脱了似的,她急喘了两口气,瞪出狠厉的眼神对着孙医师写道:“救他!”
孙医师面露难色,直言道:“身为医者自然以救死扶伤为本分,可神医胸背上的骨骼全都断了,有几根已经插进了脏器里,恕老夫直言,现在就算神医清醒过来自己给自己医治,那也是回天乏术的。”
姽婳只恨自己不能讲话,否则一定立即否定他的说法——你自己无能还推卸责任?他若是能给自己医治一定治得好!他比你强百倍!
孙医师拿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正是上回装饬雷引的那只,递给姽婳道:“这是方才神医被救出来时手里拿的,就来得及叮嘱让一定交到姑娘手上,之后就昏迷了。”
鬼画仙子接过锦盒的手有些颤抖,她竭尽全力去控制,可还是抖个不停。她打开锦盒,里面的药丸很小,颜色和那饬雷引差不多。
他炼出来了?
姽婳突然转身揪住孤影的衣领,红着眼睛写道:“为何房顶会塌?是不是有人要害他?”
孤影:“三妹,没有人要害他,只不过世事无常了。”
锈红的幽光再现:“不可能!不会那么巧!”
孤影艰难地叹息:“你觉得不可能,其实每一天都会有无数起这样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只不过从前没有发生在咱们身上,也就从来不会去为这种巧合做好准备。”
姽婳还是不能相信,写字的手速极快,最后一个字写完时第一个字还留有残影:“你为何这样不当回事?他一向疼你!”
孤影:“不是不当回事,只不过比你看得明白。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恨大哥,你憋着一股气,或许是想着有这一股气在大哥还能上点心,等到有一天他能治好我的眼睛了你就会原谅他,我们还是和和睦睦的三兄妹。可是三妹,咱们的时间看起来很多,路看起来很长,却是一个‘世事难料’就能轻易击碎的。你看到了吗?一个房顶于你我来说算什么?可它偏偏就能要了大哥的命,偏偏就能断送计划中的一切。现在你再去后悔,没机会了。”
听他一席话姽婳才如梦初醒,她哽咽着落泪,胸中生出恶闷感,连嗓子眼儿也带着刺痛,毫无防备就“噗”地吐了一口血。
孤影忙走过来扶住她,又运了功要替她疗伤,却被她一把推了开。
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姽婳蹲在地上抱住双腿。
喉疾算什么?
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时刻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她张开嘴,描出说话时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声音带着血腥,带着刺,带着不成调的嘶哑:“大,哥,大!哥!”
难听,极其难听!如此难听,我为何要痴迷渴求数年?若不是这无谓的渴求让他无奈,又怎会有千万次的试药,又怎会有二哥的盲眼遭遇?原本就是我的错,凭什么怨他?!
姽婳双膝落了地,忘却一切,仰天长啸。
“啊啊啊啊啊……”
孤影心跳加速,不敢相信方才那几声嘶吼是来自谁,他往前挪了一步:“三妹,你……你的声音!你能发出声音了?”
鬼画仙子抬起手,颤抖着写下:“我宁愿永不开口。”
“别这样,”孤影又惊又喜,又悲又痛,“能说话是好事,大哥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他一定很高兴……”
姽婳落着泪,默默道:“那我去,说给他听。”
孤影没有再去拦着她,只默默背过身去,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将伤痛深深藏进面具之后。
“野兽来了!”独施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洛凡心的手臂,方才外头的那几声嘶吼太过震撼,惊得他差点从榻上弹起来。
“嘶!”洛凡心狠狠拍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独施一愣:“她,她能发出声音了?”
洛凡心:“呃,野兽般的声音也是声音,嗯,是的!”
舒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进来了。”
在场的人立马都各就各位了,一个比一个神情哀丧。
姽婳一进来就扑到了独施的身上,一边哭喊一边摇晃着让他醒过来。
洛凡心连忙将她拉开了些距离,劝道:“鬼画仙子先节哀,凌医师还有一口气,别把它给晃没了。”
姽婳闻言赶紧擦了擦眼泪,凑到榻边用生涩且找不着调子的语言说道:“大哥,窝能法出声音了,泥听见了吗?”
洛凡心捂着嘴,眼眶里溢满泪水,只不过不是感动或难过的泪水,而是她的调子听起来太怪了,让他忍不住想笑。
“泥回来好不好?窝不用泥炼药了,窝想通了……泥回来,窝们三熊梅还像小时候拿样……”
洛凡心实在很想笑,憋得辛苦就转身拽住舒抑的衣襟,伏在他肩上一个劲儿地颤抖,旁人一看还以为他哭得有多伤心。
“窝不是非要泥治好窝的猴鸡,窝只是……只是不甘心,一辈鸡都不能喊一声大哥,儿歌……现在窝能喊了,大哥,泥听见了吗?”
没有回应,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滴滴砸在独施的脸上。
姽婳站起身,把装了药丸的锦盒塞进孤影手里。
孤影道:“三妹,这药大哥只来得及炼出一颗,你服下吧,别辜负了他的苦心。”
姽婳满脸泪痕,坚定地摇了摇头,又吸了下鼻涕。
孤影这会儿的心境真的很难表达,他既疼惜自家妹子,又不想功亏一篑,只想速战速决快点结束这闹剧。他因为心虚而略带慌张,摸索着打开盒盖,险些把锦盒都捏扁了才将药丸抠出来,说道:“既然三妹已经不需要这药丸了,我也不需要它,就让大哥服下吧,饬雷引曾经救活过洛公子的性命,说不定也能救大哥一命。”
姽婳猛地回头,夺过那枚药丸就坐到了榻边,捏着独施的下颌骨硬生生把他的嘴给掰开了,接着便把那药丸给他塞进了嘴里,一掌拍在胸前助他吞下。
独施能忍住下巴上的疼痛却没忍住那一掌,被拍得差点连午饭都呛出来,勉强咳了两声便继续装作昏迷,脸色却已憋成了煮熟的猪肝。
观察了一会儿,只见独施的食指动了一下,姽婳顿时破涕,扳着她大哥的双肩就晃了起来:“哥!哥!儿歌快来,大哥醒了!”
孤影赶忙将她拉了过去:“三妹,大哥虽然醒了可骨头还是断的,你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洛凡心也道:“是啊,那个,孙医师啊,孙医师走了吗?我们请孙医师来看看,都出去吧,给伤患留点新鲜的空气!”
一边将众人往外请一边负手朝身后竖了个大拇指:成功!
其实原本洛凡心还设计了许多细节,在孤影和姽婳的对话这块儿应该更细致、更感人些的,以确保她能放下心中的怨念和执着。但孤影显然不擅长做这个,匆匆忙忙地就把药丸或许能救独施一命的桥段拉到了前面。一场戏演得可说是虎头蛇尾,但总算是演完了,接下来只需独施耐住性子好好“养伤”,相信姽婳不会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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