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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心不往生 (应如轼)


  舒抑不答,抱起洛凡心走出了冰窖,直接往东苑而去。舒驰带着孤影留在冰窖里善后,姽婳则跟着独施一起往东苑走。
  独施更奇怪了,问道:“跟着我做什么?你二哥在冰窖里呢!”
  鬼画仙子再次瞪了他一眼,看见舒抑已经回过头来知道不好再跟着,便转身返回冰窖。
  独施打开药箱开始料理这两个伤患,他提醒舒抑道:“饬雷血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厉害,他这还不是因练功而生,自身的灵力根本压不住。你也见到了,这次已经是六亲不认了,甚至连一点点的自我克制都没有,下一次估计就要爆体而亡了。你难道还要再等?依我看,不如趁这次就给取了吧!”
  舒抑黯然开口:“你以为我不想吗?他不同意,我必须等。”
  独施急性子,问道:“干嘛不同意?取出来就安全了,拖拖拉拉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舒抑:“他是为了我。”
  舒家兄弟俩的这些事独施从来都没什么兴趣插手,倒是从孤影那里听了些来,也知道石晶棺中躺着的是谁,知道他们所谋之事与北幽岛有关。他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一点,便说道:“你们都不傻吧,饬雷引肯定要取出来的,冰窖里的尸体也一定是要毁掉的,再拖下去也是徒劳。”
  舒抑苦笑:“他舍不得。你也看到了,才断了一根手指就这样了。”
  独施颇觉无语,他这才想起来洛凡心和那百里清之间的传闻,心道这两人加一尸之间竟还是三角恋,情况霎时变得复杂了许多。他无话好劝了,只能以医师的身份再次提醒:“我实话实说,若再有下次可就难办了,他既已发作过,上回配的那种药就没用了,我就算再神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配出什么更有效的药来。”
  舒抑神色平静:“再有下次,那我也只好剖心了。没了饬雷血,或许能保他一世无忧。”
  独施不知该如何接了,他见过痴迷的,没见过痴迷到连命都不要的。本来他觉得洛凡心为了一具尸体闹这么大动静已经足够蠢,没想到还有一个更蠢的,竟愿意由着对方胡闹。
  他不屑地“嘁”了一声:“一个傻子,一个疯子。”
  他手底下一用力,绷带缠得紧了,舒抑忍不住蹙眉,问道:“我觉得伤口有些刺痛,冰碴子你给我取出来了吗?”
  独施冷哼道:“别没事找事了,冰碴子又不是瓷瓶碎片,真扎在肉里也早就化了。”
  舒抑神思恍惚,随口道:“也是。”
  独施:“我看你是心不在焉,不如你跟我说说,刚才在冰窖里都发生了什么?大公子跑来找我的时候可是风度全无啊,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他是全然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担心的,说到这里倒有些兴奋,挑着眉一脸希冀地等着舒抑说点什么,谁知对方却淡淡道:“你是兄长的人,出了什么事不如去问他,我怎会知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
  独施不高兴了,脸色陡变:“什么叫我是他的人?”
  舒抑原本是听见“大公子”三个字时有些不悦,今日之事怎么说也都是因他而起,一时压不下火气,说话便带了几分讽刺:“所谓的手足之情我是一知半解,可从兄长那里却是看出了十二分的深重,想必血浓于水的情份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比的。你家兄弟孤影不就是兄长的贴身暗卫么,就算你没有卖身给舒家,也一定会愿意为了你家兄弟替舒大公子卖命吧?那不就等同于他的人么?”
  独施:“你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我兄弟是重情重义才留在舒家,跟卖身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家兄长看中手足之情好像不是对着你似的,怎么被你一说都这么轻贱了?”
  舒抑:“我没那么好的命,也从不奢求什么贵重的手足之情,此生只盼着无忧一个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好。可偏偏有那么多是非要来招惹他,平白叫我不痛快!”
  独施不解:“你究竟是怎么了?这跟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舒抑冷笑:“大公子挺好!他棋高一着,算无遗策,他运筹帷幄,尽揽人心!又有你兄弟这么一个高手的助力,想做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现在连鬼画仙子都来了,他简直可以高枕无忧了!”
  独施怒道:“我好心跑来给你包扎,你却这样冷言冷语,说别人没关系,说姽婳我也能忍,但是不能牵连我兄弟孤影!”
  舒抑面色阴沉:“兄弟,兄弟……那我就真是不懂了,你们三兄妹之间还要分亲疏?”
  独施窝了一肚子火,大声道:“你以为我为何要钻研医术?为了普济众生?救那些跟我毫无关系的人?我呸!姽婳她从小就有喉疾不能说话,为了让她能开口,我试了各种药毒,配了无数药方。孤影疼爱妹妹不舍得让她受苦,就一次又一次亲身试药,最后药没试出来,把自己的眼睛毒瞎了!”
  舒抑怔住了,独施也忽然说不下去,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独施又接着道:“为了此事,姽婳一直埋怨我,从来不会给一个好脸色。可孤影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为了不让我们内疚,他干脆戴上了面具,把自己的眼睛永远藏了起来……你说为什么有亲疏?”
  他拿掉手套,露出布满疤痕的手背:“这双手不知道褪了多少层皮,我是为了治好她的喉疾才配的那些药,我没有为她拼命吗?为什么她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只知道怪我害了孤影的眼睛?她若是能有孤影一半贴心,我自然也不讲什么亲疏分别。
  “这些年我各种方法都试了,就是治不好他的眼睛,渐渐的,他都不再盼着我能治好他了,反而对我说现在这样也挺好,盲了一双眼倒让他其余感官更加灵敏了,并不影响他感知万物。你说我是什么心情?我自己的无能要让我兄弟来承担后果,我该是什么心情?
  “世人称我一声神医,我听着像是嘲讽。若不是试了千百种药毒,又怎会得来一个神医的名头?于我来说什么都不要紧,旁人的性命我也并不在意,神医这个称号也只不过就是在做了无数次尝试之后依然无能为力的证据罢了。呵,可笑,也确实该被嘲讽……
  “或许就是天命如此,我能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偏偏治不好自己妹妹的先天喉疾,我能解各种奇毒淫蛊,可就是解不了我兄弟中下的盲眼之毒。你们这些身全体健的,又生在富贵人家,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兄弟之间生了点嫌隙就说这些疏离的话,在我看来都是无病呻/吟罢了。”
  舒抑本就是因为心情差才故意要找不痛快,此番被他一顿说道也忽然茅塞顿开似的,自嘲道:“你说得对,我还真是没事找事,堂堂舒二公子竟也会说出这种刻薄话来了,看来再好的戏也会有散场的一天,再精致的面具也不是真的皮肉,终究还是本性难移……”
  独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再多问,便道:“你今天这种状态我真是没见过,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你说我是为大公子卖命那可真是白白辜负我一片好心。我兄弟就算欠他的也不至于要我来还,上松鹤岭,下逍遥水街,我做这些事全是看你还算个人物,看你需要帮助罢了!”
  舒抑无奈地笑了:“我还道你只是看心情。”
  “……心情当然也要看,最重要的是看病情!”独施指向里间沉睡的洛凡心,又指指舒抑,“你们俩是一个比一个病重,都需要医治。”
  舒抑:“不管是看什么,你已经救了无忧好几回,这份大恩我不会忘的。”
  独施听了这话倒有些膈应,他并不稀罕听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之类的言词,但这话从舒抑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沉重,一时想驳他两句都难以开口,便故作不屑道:“本神医不需要这些,有工夫道谢不如好好捋一捋思路,省得以后又来怀疑本神医。”
  舒抑:“若不信任又怎会在那种情况下让兄长把你叫来?只是没想到鬼画仙子也在。”
  提及此独施也是面带疑虑,他心知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性,这次来舒家似乎不单单是为了找孤影,看起来对洛凡心更有兴趣似的。又想到琉璃狮兽一事上自家兄弟总归是骗了洛凡心,多少觉得有点亏欠,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坦言道:“其实在松鹤岭上洛凡心送我下山时我就知道了琉璃狮兽的事,那东西一直都是孤影保管的,一听说落到了他的手里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但那毕竟是我兄弟,他和大公子的筹划我不便多问,也就没把这事儿告诉洛凡心。”
  舒抑:“无妨,琉璃狮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独施:“还有一事……姽婳她……”
  舒抑见他吞吞吐吐,便道:“易容之事也可揭过。”
  独施:“不是,我想说的是关于姽婳的幻术。她的幻术分两种,一种是有形,一种是无形。像我们在冰窖里看到的她在半空写字的那种就是有形幻术,那是可以让在场的人都看见的,用途一般比较简单。另一种无形的则是需要拿到被施用者身上的物品才能起作用的,比如血肉、头发、指甲等等,施法时效力更强,只有被施法的人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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