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昱抿唇,良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洛凡心忽然涌起一阵心酸,话到嘴边又哽住,知道自己再多讲那些道理都是无谓,平白辱没了同门手足间的情义罢了。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听见一声虫鸣林子昱才蓦然开口:“留你也留不住,便不留了。以后想回来就随时回来,松鹤岭上的人自然没有敢说三道四的,外面的人说了也堵不住嘴,你没必要往心里去。只需知道,我,还有师兄们,还有箬恒,都盼着你回来。”
洛凡心的情绪一下就崩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料想中的暴跳如雷没有发生,反倒叫他一点都不适应。他涩声道:“子昱,你骂我吧!”
林子昱干笑一声:“从前你最厌我骂你,这次回来倒是盼着我骂你。”
“你骂我吧,”洛凡心红了眼眶,“刚坠崖那会儿我住在一个猎户家里养伤,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对我也好,我不觉得日子艰难。可后来他们死了,我带着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路逃难似地奔走,越发觉得寂寞凄凉,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咱们小时候,你都不知道那时我多想再听你骂我几句。”
林子昱没吭声。
他接着道:“独施说得没错,我是贱骨头的。子昱,我可能是随了我爹,注定要离开家四处奔波,最后可能还要拖着一身伤病孤枕反侧,或许要露宿野地独望星河,末了回顾自己碌碌无为的人生时只剩哀怨叹息。可这是我的路啊,我不走不行。”
“别说了,”林子昱勉强露出点笑意,“你走就是了。以后等你流落街头食不果腹了,我带着箬恒去找你,还把你接回松鹤岭,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好意思开口要走。”
洛凡心也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鼻子酸酸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滑过,忙挥手拭去。又道:“子昱,箬恒是个好孩子,可再好的孩子也得有对的人指引,他若能一直跟着你,对他对你都是好事。只是……”
林子昱下意识地刮了下食指:“我明白,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本掌门还不至于糊涂至此。等你走后箬恒就会随我一起闭关,日后松鹤岭若有巨变我自会出关,可若野火烧不到这里,你莫怪我对你不管不顾。”
洛凡心笑笑:“嗯,好。”
这夜,洛凡心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想到子昱说的那些话,想到他那种表情,只觉得再留在这里多一刻都是熬煎,哪怕是承认自己怯懦逃避也无所谓,他真的想要即刻就走,至少这把被称为“无情无义”的快刀能将他心里的乱麻斩得条清缕析。
他也不睡了,翻身下榻收拾好来时所带的包裹,又留了封书信压在榻前案几上,见夜色尚浓便出门闲溜达了一圈。一梦堂,三省堂,演练场,经纶殿,八方殿,古阅斋,最后停在了阑珊水榭。这里是他生活过十七八年的地方,这里是他的家呀!
或许真是年龄越大越难离家,他从没像现在这样不舍过。
月将圆了,映照在水面上泛出冷冷的光华。他拿出腰带间的那只短笛,想着舒抑的事情是不是将要办妥了,一切是不是都还顺利,自己若是先一步下山会在哪里同他碰头。
“你是又回到月宫里了吗?可是已经把地上的人给忘了?”他望着水里的月亮喃喃自语。
忽听见“簌簌”声响,洛凡心瞥见一抹白影在林子里晃过,他快速将短笛收起追了过去。
“什么人?现身!”他召出一张金羽符飞出,金光在林子里飞转搜寻,而那白影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并未在金光中露出过一丝一毫。
难道又是幻觉?不对!
身后有细风浮动,洛凡心旋身击出一掌,却被这抹白影截住了手腕,转而一个反扭又被此人推了半圈,成背对此人怀抱的姿势。他手肘后撤取其肾脏,此人却不慌不忙单手一握便挡住了,又立即察觉了身后忽然逼近的金羽符,便抱着洛凡心顺势一翻,二人竟双双在半空滚了两圈。待稳稳落地,纤尘不曾染。
洛凡心见他一招一式都带着些调戏的意味不禁有些气恼,抬腿就是一个断子绝孙脚,谁知此人又轻松化解,只是显然没有预料到洛凡心会使这么损的一招,动作明显滞了一下。
此人招式奇快,全身笼罩一层朦胧的白光,以至于洛凡心同他交手数十招都没能看清他的长相,只瞧着身形有些熟悉,越看越像舒抑。他不敢妄下断言,若真是舒抑,他这一番试探是想看看自己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吗?洛凡心敛了些灵力,只真拳实掌的与他对招,也不敢再使什么断子绝孙脚了。
事实证明,洛凡心确实打不过他,此人耐心周旋了片刻之后忽然就点上了他身后大穴,继而从背后环过他的腰身将他抱住。
洛凡心一下就僵如木桩。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边:“无忧,你认出我来了?我好想你!”
洛凡心却语无伦次:“狂、狂徒?!”
“嗯?”
“原来是你!七月十五那夜,客栈里的狂徒竟然是你啊!”
舒抑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嗫嚅道:“这……是,是我,我现在承认不算晚吧?”
洛凡心哭笑不得:“我早该想到是你!要不是你那夜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太重,我一定早就认出你这狂徒了!好啊舒抑,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的,竟敢趁着夜深不视就对本公子上下其手?!”
舒抑无可辩驳,涩声道:“我,我那是因为状态不好,身体不适,一时糊涂才敢胡作非为的,你就忘了吧!”
“哈?”洛凡心被点了大穴气势却不弱,质问道,“一时糊涂?好你个登徒子,轻薄了本公子还敢说是一时糊涂?莫不是想推卸责任?”
“不是不是!不是推卸责任!你要我负责我怎敢推卸?!”
“我要你负责?合着我是逼良为娼?”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我负责我都要负责,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好不好?”
这还是洛凡心第一次见舒抑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舒抑转至他正面:“无忧,你逗我!”
洛凡心敛了笑容,忽然正色道:“舒二公子,你说你是状态不佳一时糊涂,要是那夜翻进你房间的不是我,你也会对人家又搂又抱咯?”
舒抑:“……不可能的事!我等的就是你!”
“嗯?”洛凡心步步紧逼,“初次见面,怎敢说等的就是我?”
“我……因为……”舒抑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把原因说出来。
洛凡心恨铁不成钢一般:“哎,你可真是的!好啦,我不逼问你了,你还不给我解开穴道?”
舒抑:“等会儿再解,我带你去看星星!”
洛凡心抬眼看了一下天空,这斗大的月亮挂在那里好好的呢,哪里能看得见星星?正想着,身体一轻竟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接着便被这登徒子一路踏雪无痕地带出了林子。
“你是没累着啊,你解开我穴道我就可以自己走了哎!”
“我不解,”舒抑低头望着他,笑盈盈道,“就要看你有意见还不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你本性暴露了啊,注意修养,注意舒家二公子的仪态!”
“修养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在你面前,我是你喜欢的样子就好!”
洛凡心听了这话很受用,他心头一暖,乖乖靠在舒抑的怀里不再乱动,柔声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舒抑调整了一下将他抱得高了一些,好叫他能和自己四目相对:“几日前我就听见了笛声,心想着一定是无忧在吹,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怕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这好不容易才抽身赶来,可得趁机多抱一会儿!”
洛凡心笑笑:“竟然被你发现了!我还说呢,怎么自己的短笛丢了那么久都不找找的,原来是知道被我藏起来了。”
舒抑:“嗯,在思拓山的客栈里丢的,那夜……趁着你喝醉了稍微占了点便宜,这小物件你既喜欢就权当我的赔礼了!只是,抽时间再学学声律吧,怎么好端端吹出了个召唤黑鸦的调子?”
洛凡心讶异:“这你也能听得见?!”
舒抑挑眉,笑而不语。
不公平!洛凡心忿忿地想着。
他任由舒抑抱着飞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到了哪个岭哪个坡的哪个山洞,等他足下有了实感之后,所见之景差点叫他惊掉了下巴。
他抬头望去,洞顶上明明灭灭全是点着白灯的小流萤,偌大一个山洞,从这头到那头,铺了一条浩瀚的星河。洛凡心忽然想哭,这是时光在倒流吗?
“无忧,你看脚下。”
他低头看去,脚下这条路上竟若隐若现地闪着蓝紫色的光芒,一路泼泼洒洒延伸出去,借着洞顶的“星光”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美感。他想起小时候的夏天,某个早起的清晨,阳光被寒泉上的细风剪成千万点细碎华彩溅落水面上的场景,两段时光,一般触动。
洛凡心喃喃慨叹:“舒抑,我踩到星河了……”
舒抑帮他解了穴:“无忧,往前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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