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四周不该有的声音似乎都已经被排空,能入樊音耳的,只有他在意万分,又不愿听得的惨烈声。
他的视线常被场中的人带过去,他看见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长老被七八个魔族轮流战而耗到力竭,心脉刺断而死。在门派的时候,他也常常和交好的伙伴背地里说着这个老不死的,好像有一天长老能消失便好了,他们也就快活了。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不管那时候在多么讨厌长老,真到了黑发送白发的时候,悲伤压过一切。
前一秒他尚能听见一向对自己崇拜的很的小师弟在向自己在向周围的同门呼救,可他没等来任何一个竭力抽出手的同门的搭救。那声呼喊像是被烫红的铁,烙在了心坎最嫩的地方,却没有流出血液,因为心脏口的鲜红都被烙铁灼热的温度蒸发挥散。
樊音觉得这块地方也渐渐的和记忆里的去处背离,变得陌生。入眼之处,一片血红,地是如此,天是如此,眼前种种都是如此。
苦秋剑在他手里发挥到了极致,冰凉色的剑身裹挟着自然人心之力,一剑挥下,风断云停。这般决绝的剑意,在折七折九眼中,就像是冰原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微末之力依旧燃得大光大亮。
哪怕折七折九心里清楚,这一剑说白了仍不过是不甘心的蚍蜉妄图撼动大树,但就凭这里面的剑意,两人便收起了心里表面任何角落哪怕只是一点的轻视之意,这种背城一战的剑意值得他们去尊重,用最认真的态度挥出最认真的一剑,不带放水。
苦秋剑是把好剑,能将樊音这把强弩之末穿破百千层鲁缟,将两人的攻势化解去四分,剩余六分带着不可小觑的威力直逼而来。樊音只来得及横剑一挡,临时支起的屏障土崩瓦解,再一眼看去,樊音便如折翅的纸鸢失了再飞的力气。
他被两人合起来的攻击正中胸口,当场便被轰退百余步,在地上留下两条长长的拖痕,苦秋剑的剑尖落在地上,樊音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着身子,这样才勉力稳住了摇晃不稳的身子。
他的唇角挂着血,还有源源不断的血珠子从这个空缺流出,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很快汇成了一小滩。他的道袍上到处都沾着血迹,拖曳于地的下摆处还带上了尘土。他的头发湿哒哒黏糊糊地沾着脖颈,凌乱的发丝半遮不遮的挡在他这张脸前面。可他,即使邋遢到了这种地步,骨子里的贵还是抹消不了。那双眸子,依然亮而坚定。
整个战场,只有这一处格外的安静,仿佛特意被人从其他地方的混乱之中隔离出来。这一次,他不是腾不出手来搭救同门,而是有心无力。
这一瞬间,时间的沙漏好像堵塞。
很长时候,在樊音觉得自己都快被单方面的杀戮弄得麻木的时候,四周彻底的安静。在那一刻如约而至的到来的时候,他脑海里绷着的弦“铮”地一声断裂,整个世界开始从远而近一圈圈的崩塌。
他死死握着剑柄,弯驼着背一点点地直起双腿,等他终于站起来的时候,直不起上身的他就这样弯着腰,像个佝偻着的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抬眸环顾。他右手的剑便是他撑起自己的力量,是他的拐杖。
“砰”的一声,半空中的比斗也已因着掌门的败北,身子直直跌落地面砸出大坑而告终。
那一声让樊音恍惚的神思突然又绷紧,他眼神落在飞起的尘土蒙了视线的大坑里,直勾勾地盯着。也许很长也许就一会会,尘土散去,露出坑中的人来。
“师尊!”樊音紧缩的瞳孔猛然大睁,他急急地迈开一步,虚浮的步子给他如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他像个患了软骨头这种毛病的人,软软地跌在地上。
可他,满心满眼里都是那个躺在坑里生死不明的师尊。他再一次的匍匐在地上,像条最狼狈不过的狗,伸着脖子喘着粗气,一步步地爬向他想去的地方。
而第一次的匍匐,是在血骨岭,他为了救那个孩子的时候。
“音儿,好好地……”这是师尊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后面的不知道是师尊还未说出口还是他太累了,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超伤脑细胞的这一章终于打完!
第48章 无光
这个牢房只在他刚来魔族的时候待过,之后他便一直住在寝殿里,如今故地重游,个中滋味颇让人一番唏嘘。
在那半烂不烂一股霉味的草上躺了几日,昏沉清醒轮轮回回。半只脚踏入地府,心已去那报了道的樊音终究还是被那群战战兢兢,异常负责又异常医术高超的医师们强行拉了回来。
然而在他情况稳定后,他也这样半躺不躺倚在墙角,侧着身子侧着脸,将自己隐没在阴影里。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播着那日的惨烈,耳中一声一声循环着厮杀的呐喊。每每在他被折磨得要疯了的时候,师尊的遗言就像当头一棒让他又清醒过来。
“音儿,好好地……”这一句成了箍住他的魔咒,让他不一心扑死,可他也不欲求生。若是可以,不闻不问,无知无感,倒也是一种幸事。
然而,他终究达不到师尊殷殷教诲希望他成为的那种模样。他身上的包袱即使再重,已经将他压垮在地上,他还是不能放下。
其实自他那日随着折七离开魔族,他是想赴死,求一个死在一起的结局。所以他草草地应付了风夙,随口应着等他回来,只是却没想到落到了如今的局面,他有一种预感,那匹养不熟的狼 迟早会来寻他要一个说法,而他也自以为是的做好了面对狼暴怒的准备。
随着石头磨地的声音,牢房一侧的石门开启,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那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听到声音的樊音身形一颤,他低下眸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握紧。“魔尊怎么有空来这地方?”
樊音自然是看见的他手里的盘子,那里面是他没动一口的饭食,他揣摩不出风夙的意思,只好不动声色地说着。
“本尊的地盘,自然是想来就来了!”风夙此刻正恼着,因为顾忌着那人半死不死所以压抑了好几日的怒火在熊熊地燃烧,也不知自己是抽了哪门子风,在牢房外看了这人好几天,看他在人前带上坚硬的面壳子,又在人都走完后一个人缩在角落,该放着心脏的那个地方莫名的一阵阵抽痛,只那点痛淹没在了被这人再一次欺骗的愤怒之中。
“本尊可不想你怎么快就死了,不然多无趣。”风夙冷声将手里的盘子重重地放在地上,即使饭菜早就冷掉,可那股子香味还是钻入了樊音的鼻子里。
早在灭魔阵他便身子残破已是凡人,只侥幸保得辟谷之术,饿不死罢了,然而饥饿的滋味却是在时隔百余年之后再度尝得,陌生的让人难以熬过去。
只是,他本就不想碰什么吃食,更不愿去吃连嗟来之食都不如的饭菜。樊音别过头:“辟谷之体又饿不死,不会扰了魔尊的兴趣。魔尊又何必屈尊降贵的专门为这点小事来这腌臜之地。”
风夙眯着眸子,眸光凶狠,里头有着满满的怒火,他伸手擒住樊音的下巴,猛地将他的头扭过来,逼得他对上自己的眸子。
“不识好歹,本尊不过是想玩的更久些。”风夙那双喷火的眸子对上樊音深邃而又不明深意的视线,只觉得那怒火越来越烈。
风夙盯着面带痛意的樊音,满意地看着他苍白的下颚留下自己的印记。风夙只觉得有一股热气直扑上他脑门。莫名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口干。
“你!放手!”樊音瞧见风夙眼里挑起的兴趣,心里咯噔一下,眼里闪过几丝慌乱。
“放手?”风夙看着那张干裂的唇瓣开开合合,不怒反笑:“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本尊。”
樊音僵直着身体,那在他耳边吐露出来的热气就像烈火炙烤着耳垂,他觉得自己面上火烫,不知是屈辱,还是愤怒充斥在他四周。
“魔尊如此饥不择食么?”樊音冷着脸,强逼着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硬着脖颈说着。
“呵。”风夙冷笑。下一刻刺耳的巴掌声响彻在牢房里。风夙再度捏住樊音的下巴,凑近狠狠道:“当真是不要脸!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倒是玩得很好!亏得本尊信了你!”说着便欺身将他抵在墙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樊音的狼狈样,落在他视线里的人像是世上最利的刀,最毒的剑,全都刺在他心坎。
他只要一想起那人笑着说“好”便觉得被欺骗的委屈全都化作热油,将心头的火越燃越烈。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轻,樊音别过头,脑子昏昏沉沉好久才缓过来,右脸颊顿时火辣辣的仿若伤口之上涂上了辣油,铁锈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荡。
在他张口要反击之时,一个霸道的吻直接堵住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带着怒气的咬更为贴切,风夙为魔尊千万余年,不曾受过半点的违拗,不过就这一次的转世失误就这么的遇着一个倔脾气对着干的人,想他顺心了千万辈子的心哪里容得下一个桀骜的存在。
“唔……”樊音又羞又恼,更多的却是无力。他整个人被强有力的臂弯禁锢在墙角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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