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也接过茶水道声谢谢,便一口喝尽,这时又怀念起当鬼的时候,地府里森冷一片不会热。
戎镜看着他鼻尖上的小汗珠心疼极了,正想抬手替他擦掉,忽然听到咕噜一声。
如也的脸瞬间红成一片,之前在三溪村就感到饿,没想到来了乡南镇还会继续饿。
戎镜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问他,“饿了?”
如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声音细若蚊蝇,“嗯……不打紧,我们先找刘记……”
戎镜有些不高兴,“那怎么行,饿了就要吃,吃饱了再找也来得及。”
如也张了张口却没出声,他已经在阳间逗留了半个时辰,不知道吃个饭来不来得及。
还没等他想清楚,戎镜已经拉起他,“走,你想吃什么?”
如也对于生前的事模糊得很,连自己爱吃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想了半天,忽然回味起一个味道,呆呆地开口,“包子……我想吃包子……”
“包子?”戎镜拉着他去了一个包子摊前,一人高的笼屉里满是白嫩的大包子,香味四溢一闻就知是刚出锅的。
小贩笑呵呵地问,“两位来点什么馅的?”
戎镜见他有些呆呆的样子,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想吃什么馅的?”
记忆里的味道很模糊,但是眼前的包子香的很,仿佛吃了就能想起来,如也开口道,“要两个猪肉馅的。”
“好嘞——”小贩手脚麻利地替他包上两个猪肉包子,戎镜道,“我也要猪肉馅的。”
小贩又帮他包好两个猪肉馅,将包子递给如也,戎镜从钱袋里掏出银钱递给了小贩。
如也打开纸包,一边呼呼地吹着,一边拿起包子,香喷喷的味道让人一闻就要流口水,他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果然软软的。
戎镜在一旁一脸温柔地看着他,结果如也的表情忽然变了。
如也嚼着嘴里的包子有些失望,这包子很香却不是记忆里的味道,旁边传来声音,“不好吃吗?”
如也才想起这可是别人请客,连忙摇头,“好吃……”
戎镜皱着眉,他一点也不愿意看到如也不开心,他将包子抽走,“若是不好吃那便不吃了,我们去吃别的。”
“别——”如也将包子又抢了回来,“不是不好吃……只是我记忆里总有个包子的味道很特别,我却想不起来,只知道这个包子的味道不像……”
戎镜伸手想抱住他,却想起他现在的状况还没恢复,只能问道,“那你记忆里的包子是在哪里吃的?”
如也苦笑,“早就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是小时候吃的。”
戎镜暗暗记下,等到如也吃完,两人又继续找。
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如也怕被戎镜发现自己突然消失,正想找个借口支开他,忽然瞧见一个老婆婆正费劲地推动一辆小木车。
他连忙上前,“老婆婆,我来帮你吧。”
老婆婆满脸皱纹笑起来却很慈祥,“谢谢你啊年轻人。”
戎镜也上来一同帮忙,按照老婆婆的指令推到一条小巷中,老婆婆道声谢,从下面掏出一道有些破败的招牌——刘记糖炒栗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也赶紧向老婆婆买了份糖炒栗子。
大概这是今天的第一笔生意,老婆婆打开火,却是不肯收钱,要白送给如也。
如也却一定要给钱,等到老婆婆将栗子包好,他又掏出那个小盒子,“老婆婆,这有一样东西,有人托我交给你。”
老婆婆接过小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栗子,保存完好甚至还有些淡淡栗子香,她凑上去闻了闻,和蔼地看着如也,“原来是他啊……”
老婆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如也,他连忙矮下身方便老人家。
老婆婆摸了摸他的脑袋,感慨道,“他是不是也像你这么大了……”
如也反应过来他在说那个少年,可惜少年已经是个鬼了,再也不会长大,眼下却只能告诉老婆婆,“是啊,和我差不多。”
老婆婆忽然有些哽咽,“他继母还会打他吗?”
如也愣了一下,“现在应该不会了……”
老婆婆点点头,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如也见她想坐下,连忙扶着她坐在石阶上,老婆婆看着那个小盒子道,“他的继母总是打他,经常把他打得伤痕累累,他的死鬼爹也不管,他就带着一身伤跑到我这来,明明自己动一动都困难,还要帮我推车。”
戎镜也坐下来一起听,老婆婆继续道,“我虽然可怜他,却没能力救他,只能给他剥糖炒栗子吃,他第一次吃的时候不认得这是什么,我告诉这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一颗就不痛了。”
老婆婆眼中似有泪光闪现,“他就吃了一颗,说好香啊真的不痛了……后来我想跟他死鬼爹拼了,把这可怜的孩子救出来,却再也没见到他……我这些年经常想起他……”
如也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头哽咽,那少年那时恐怕已经……
老婆婆拍了拍他的手,“你说他的继母还会不会打他,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如也眨了眨眼,他轻轻握住老婆婆的手,温声道,“他现在很好,再也不会有人打他了……”
老婆婆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第5章 玉佩(上)
戎镜起身帮老婆婆扶正推车,如也将包好的糖炒栗子收入怀中,正要向他道谢,耳边却忽然一阵阴风,再睁眼已回到两通桥边。
如也摸了摸怀里的纸包叹口气,也没来得及向戎镜好好道谢,也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遇见,他见自己消失不见,会不会怪他不辞而别。
他拿着一包糖炒栗子回到两通司,少年正坐在桌前等他。
如也将纸包递给他,“你要的糖炒栗子。”
少年接过纸包,“多谢先生,那……仙丹老婆婆收到了吗?”
如也知道他想问什么,轻声道,“老婆婆心里还惦记着你,向我打听你过得如何,还有没有再挨打……”
少年有些紧张地抓紧纸包,如也继续道,“我告诉她你过得很好,再也不会挨打了。”
他这才松了松手指,“我那后娘整日嫌我是个丧门星,又不让我去找老婆婆,最后一顿毒打之后,把我关进柴房,又饿又痛我也就死在那了。”
少年脸上又挂上笑容,“我临死前想的是,要是再能吃一次老婆婆的糖炒栗子就好了。”
他抱着纸包向如也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帮我。”
如也笑道,“举手之劳。”
少年带着糖炒栗子离开了两通司,剩下如也坐在桌后将他的故事细细地写在纸上,写着写着生出个疑问,少年之前也是两通司的送信鬼差,为何去阳间时,没到老婆婆那里买栗子呢?
还没待他想通,两通司里又走进来一名纤瘦男子,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眼角眉梢还带点风情,如也越看越觉得像……像是小倌。
男子倒真的是个小倌,往桌前一坐腰肢一抖跟女鬼有的一拼。
细弯的眉下是一双桃花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如也,“鬼差大人——”
如也早先见过女鬼,对上小倌也有点经验了,“唤我闻人先生就好,这位公子要送信吗?”
小倌抿嘴一笑,他一笑那双桃花眼似是含着一汪水,如也猜他生前大概也是个红人。
“我想请先生帮我看个人……”小倌微微拉开衣领自颈间拉出条红绳,绳下系着块玉佩,雕的是一枝梅花上面站着两只喜鹊,他将玉佩取下递给如也,“想让先生帮我看看这玉佩的主人……”
如也接过玉佩触手冰凉,小倌将这玉佩的来历讲了下。
他竟也是金陵城人,不过他是后来的金陵城,年幼时被人贩子卖进了红馆,从十五岁就开始接客,为了生计不得不在恩客间来回周旋。
小倌望着玉佩语气不知不觉就带着笑意,“谁知后来遇见个傻子,大概是哪个官家富贵出了嫡庶之争,被人害成个痴呆,整日在后巷里跟乞丐抢食,我见他可怜就悄悄收留了他。”
他说到这看了眼如也,见对方毫无鄙夷之色,才继续道,“先生别笑我傻,我大抵是让这傻子传染了,竟将存来想赎身的钱花在了他身上,请了好几个大夫替他看看脑袋,治了三个月他终于学会不去抢剩饭了……”
如也一直耐心听着,小倌垂下眼忽然自嘲一笑,“后来您猜怎么着,他这个傻子不知道从哪听到的,竟然说要娶我,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如何能光明正大的拜天地……”
他抬眸眼底有水光闪过,如也摸了摸身上也没条手帕,小倌却抬起手指按了按眼角,“先生莫怪,我就是想起他怎么这么傻,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唯有一对玉佩,他只记得这是他娘留给他的,说是以后遇见心上人就送给她,可这傻子却将其中一枚送给了我……”
如也看了看玉佩的成色,梅花血红一片,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后来红馆的管事背地里将我卖给一个富人半年,接客取悦之事我不知做过多少,只消忍过半年就好,我却看见这块玉佩脑子里只有他,说什么也不肯服侍那富人,他一气之下将我投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