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找了半天，在如也觉得一个时辰要到的时候，戎镜忽然指着一处道，“找到了。”
如也瞧了半天，“我怎么没看到？”
“我摘下来你就看到了。”戎镜足尖一点竟一跃而起，扬手将一段柳枝折下再翻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如也眼睛直亮。
戎镜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拿着柳枝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样？”
那节柳枝似乎是新抽条的，嫩绿嫩绿的，如也感激地伸出手想接过，“多谢戎少侠。”
戎镜却缩回手，让他抓了个空，在他疑问的眼神中，又晃了晃柳枝，“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手中一空，如也抿了抿嘴唇，想着以后也许不会遇上他了，轻声道，“如也，闻人如也。”
戎镜将他的名字念了遍，然后将柳枝递给他，“名字给我，柳枝给你。”
如也接过柳枝，估计到一个时辰了，怕自己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吓到对方，又不好意思找借口把他支开，握着柳枝一时间有些纠结。
戎镜忽然笑了下，笑容竟然莫名带了丝孩子气，“帮你折完柳枝我们也扯平了，我要回去继续劈柴了。”
如也巴不得他离开，闻言忙道，“好，你快去吧。”
说完又觉得不太礼貌，又拱拱手，“多谢。”
戎镜道声不谢，就拿着剑离开了，自始至终也不知道拿柄剑是做什么。
他刚离开，如也感觉周身一凉，耳畔又刮过一阵阴风，吹得他忍不住闭上眼，再睁开人已站在两通桥边，手中握着那段柳枝。
他拍拍“心想事成”，“没想到真的这么厉害。”
转身就回了两通司，女鬼正坐在里面等着他，如也将柳枝递给她，“姑娘你要的柳枝。”
女鬼小心地接过柳枝，伸出纤纤玉指抚了抚上面的柳叶，开口已是有些哽咽，“多谢先生。”
如也以为她和戎镜是母子，便温声道，“信我也帮你送到了，令郎现在很好。”
没想到女鬼一愣，紧接着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低低答应一声，比起信来她似乎更看重这段柳枝，如也有些好奇，“姑娘喜欢柳树？”
女鬼轻轻摇了摇头，双目看着那柳枝似带柔情又似不甘，“我有个心上人……”
她说了一半看向如也，后者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女鬼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她生前是金陵城一勾栏院中的卖艺女，曾遇一位才高八斗的公子，公子不嫌她出身微贱，只当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她为了公子不惜与老鸨周旋，只为了想给对方一个清白的自己。
还没等她存够赎身的银钱，恰逢战事，公子虽是书生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投入一位将军门下做了谋士随军出征，临走前跟她约好，等到战事结束要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女鬼说到这里落下几滴泪，“我那时也信他，勾栏院中的姐妹说，让他回来时折段柳枝与我，求个好兆头……谁知柳枝还没折……”
公子还没回来，金陵城却已沦陷，她也变成了一个女鬼。
如也张了张口，想说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帮你找找。
女鬼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笑了下，“先生不用替我难过，我到了阴间饮过孟婆汤，现在只要收到柳枝了了心愿，这前尘往事我就不会再记得了。”
如也见她温柔地抚摸着柳枝，不知她的心愿究竟是让公子折柳，还是想与他拜过天地。
女鬼叹口气，“我也只是想在忘记前，找人说一说，先生莫要怪我……”
“怎会？”如也这会也不想问她那信是写与谁了，“也许姑娘转世还会遇上他。”
女鬼却是抬手抚下脸庞，“我已死了百年，怎么转世也是会错过，收了柳枝我就忘干净……”
她说到这小心地瞄了眼如也，小声道，“只希望下辈子能生个富贵人家……”
如也感慨她生前不好过，安慰道，“姑娘专情，下辈子一定会得偿所愿。”
女鬼听了他的话，瞬间眉开眼笑，欠了欠身子道多谢闻人先生，拿着柳枝就离开了两通司。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开心，但是如也总算圆满地送完了第一趟差事。
第3章 糖炒栗子（上）
如也想了想，提笔将女鬼的故事写了下来，他生前有个习惯，将所听的奇人异事写下来，闲时一观。
待将故事写完，如也吹了吹墨迹，忽然一笑，他竟然对于自己生前的事记不清了。
看罢别人的故事才发现，除了叫闻人如也，生前是个小官还有这么个随身记录的习惯，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似是脑中有一团迷雾，叫人拨散不开。
如也自嘲一笑，反正已经是个鬼了，记不清便记不清罢。
他笔刚放下，两通司又进来一个鬼，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少年一进来就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如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也要送信？”
少年吐吐舌头，坐到桌前，“鬼差大人，我不送信。”
如也见他刚才四处张望，“你是在找什么吗？”
少年笑嘻嘻道，“我是上一个在两通司送信的鬼差。”
敢情还是个同行，如也哭笑不得，“那你是来怀旧的？”
少年摇摇头， “自从不当送信鬼差后，我再也没去过阳间，我……”
他抬头看了眼如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想吃阳间的糖炒栗子了……”
还是个贪吃的小鬼，如也又拿起笔，想在纸上记下，“你想吃何处哪家的糖炒栗子，我替你带回来。”
“想吃乡南镇里的刘记糖炒栗子……”少年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一位老婆婆炒的，特别香。”
如也记下之后又想起刚才的女鬼，“嗯……老婆婆还在吗？”
少年点点头，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在的。”
如也将记下店铺的纸折好揣进怀里，起身道，“我这就去帮你带回来。”
少年也站起身，向他端正的鞠个躬，“谢谢鬼差大人。”
如也赶紧把他扶起，“不要叫我鬼差大人，叫我闻人先生吧。”
少年拉住他的衣袖，“能不能再求闻人先生一件事。”
如也耐心等他，“你说。”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我从太上老君那偷来的仙丹，能不能帮我给老婆婆。”
如也愣了一下，接过小盒子，“这是……”
少年低下头小声道，“只是强身健体而已，没有别的作用……”
如也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好，我帮你交给老婆婆。”
少年连声道谢，如也揣着仙丹去了两通桥，摸着“心想事成”心中默念乡南镇。
阴风一过，他睁开眼已然站在一条小街上。
临近正午，街上还很热闹，可见这镇子人不少，总归比三溪村多多了。
如也走在街上不断两边看，想找刘记糖炒栗子，却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青色身影，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过去发现真的是戎镜。
戎镜放下手中的镜子，转身勾起嘴角，“这么巧。”
“是啊，好巧。”如也也不知道自己回地府那一会，阳间是过了多久，戎镜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乡南镇就在三溪村附近，我背着柴进城来卖，正好溜达溜达。”
他又问道，“你呢？如也，来这也是溜达？”
如也想起自己的差事，戎镜看来是常来乡南镇，“你知不知道刘记糖炒栗子在哪里？是一位老婆婆卖的。”
结果看到他也愣了一下，如也有些失望，“看来你不知道……”
戎镜一点也见不得他失望，立马道，“我帮你一起找。”
如也望了望一眼看不到头的街，也许刘婆婆在哪个巷子里卖也说不定，“乡南镇这么大，不知道一个时辰内能不能找到……”
戎镜想了想道，“我鼻子天生就厉害，我们顺着味道找找。”
如也被噎了一下，想象那个画面，怎么觉得有点像带着小狗……
太失礼了！
如也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有些尴尬道，“有劳戎少侠。”
戎镜却没想到那么多，拉着他的手直接向街里面走去，他抬起头鼻翼偶尔耸动，似乎真的能闻到糖炒栗子的味道，认真的样子让如也忘记对方还拉着自己的手，只是小心地跟着他的脚步。
两人到了一家糖炒栗子前，如也扯着旗子看了看却不是刘记，只能摇摇头，戎镜便拉着他继续找。
一连找了好几家都不是刘记，不光如也，连戎镜的头上都出了汗，在日头下亮晶晶的。
如也下意识伸出手，用袖口将他额上的汗水小心地拂去，戎镜愣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如也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男子做这姿态似是不太合适，解释道，“我……我只是看你出汗了……”
“嗯。”戎镜仿佛不在意，但是如也却觉得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第4章 糖炒栗子（下）
整条街都走遍，也没找到刘记糖炒栗子。
戎镜干脆拉着他到一茶棚坐下，让小二沏上一壶茶水，自己亲自给如也倒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