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舒将她的手握住,神情不忍:“初寒……”
“我不相信!”眼眸悄然爬上怒火,越初寒恨声道,“父亲怜她无父无母身世凄苦,所以将她带回庄内悉心照料,十八年,虽未名正言顺收养,却是将她视为己出,我也向来待她如同亲妹妹那般,还给了她越家的姓,养育之恩何其感念,绮桑心地善良,断不会如此!”
柳舒舒静了静,叹息道:“若是从前,她的确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可你别忘了,三年前她离奇失忆,之后便被孟青以谎言相骗,她认定自己同孟青是亲姐妹,所以便信了她的话要杀害越伯伯,若非如此,坠崖当日孟青为何不顾一切赶来?若没有牵连,谁会愿意耗费一身真气救她?”
桩桩件件联系到一起,一切的一切都直接指出了明确的方向,真相如何仿佛在此刻已然浮出水面,即便心中再不愿接受,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推断不无道理。
身形有轻微的晃动,越初寒面目痛苦,涩然道:“不会的,她不会杀害父亲……”
见她站立不稳,柳舒舒及时将她抱住,冷静道:“要想弄清楚她和孟青之间到底有没有勾结,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越初寒定定看着她:“什么办法?”
便听柳舒舒道:“写封书信,将我们意欲攻下紫金关的事告知她,如若攻城当日紫金关突然加固防卫,就证明她一定是跟孟青报过信。”
“攻城一事暂且只有咱们三人知道,孟青虽然会猜测你接下来的举动,但她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无端猜中我们要攻打紫金关,除非绮桑主动告诉她。”
“所以绮桑究竟是不是清白的,就看咱们这回能不能顺利攻下紫金关了。”
越初寒稍显迟疑:“虽可一试,但……”
闻言,柳舒舒不由怒目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越初寒,杀父之仇未报前,我劝你将那些儿女私情通通给我抛到一边去!优柔寡断多方顾虑,这可不是你一贯的秉性!”
越初寒沉默。
“自从喜欢上她,你就变了个人!”柳舒舒面有不甘,且恼怒,“你若不及时悬崖勒马,往后要真查出是她害死了越伯伯,你要如何收场!”
手心捏紧,长剑被她握得咯咯作响,越初寒闭上双眼,咬牙道:“我还是不信。”
柳舒舒一掌将她搡开,愤然:“信或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你在踌躇不定什么?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只是不愿接受想要逃避罢了,你如此作态,越伯伯泉下有知,他老人家怎么想!”
提及父亲,越初寒心口发凉,听到她这些责怪,顿觉自己不孝,她怅然若失地无声了一阵,末了才重重叹了口气:“好,就依你所言。”
她终于答应下来,可柳舒舒却并未流露出喜色,反倒变得很不是滋味起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有嫌疑,可你却维护至此,越初寒,你把我当什么?”
突如其来的诘问,使得越初寒神态有一瞬的凝滞。
纤瘦而有力的手臂忽然将她拉进怀中,细细雕刻般精致的眉眼深深凝视着她,柳舒舒哑着嗓子道:“指腹为婚,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对我而言亦是如此,可你却喜欢上了别人,这也就罢了,我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煞费苦心处处为你着想,替你追究杀父真凶,你呢?你却是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依旧自欺欺人,当着我的面对别的女人这般袒护,我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也从未有过的亲密拥抱,两人年龄相仿,身形也相差无几,这般相拥而立,白裙玉袍交相重叠,雪发青丝微然缠绕,映着清浅月色,宛如月下相会的恋人,亲昵而又登对。
好似被她的言论狠狠震惊到了,越初寒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回过了味,也才明白她这番话里的含义。
内心复杂不堪,越初寒控制不住地发愣:“你……可、可你自小便说过,你对我并无情意,还一直闹着要退婚。”她竟连说话都有些少见的磕绊了。
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柳舒舒轻轻苦笑了一声:“年少不懂事,只觉你是个沉迷练剑的小古板,所以不喜和你相处,”她垂了垂眸,“可长大后才发觉,你其实不是无趣,而是身上背负的担子太重,所以没办法像我一样从小活得自由自在,就算越伯伯不逼你,你自己也会逼自己,才会有了如今光芒万丈的你。”
“而这样的你,我很心仪。”
言语温柔,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一改往日的跳脱飞扬,变做素日里不曾显露过的温和与沉静。
想不到她竟会在此时表露心迹,越初寒始料未及。
她不知如何作答。
柳舒舒瞧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婚约我不打算解除了,小庄主,你要怎么办?”
越初寒埋下头,半晌才道:“抱歉,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过错。”
柳舒舒笑意不减,未再回话。
她忽地将她抱得更紧了。
纵使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距离如此之近,她温热的呼吸都喷薄在她的耳际,那触感轻轻的,痒痒的。
越初寒猛地僵住。
她烧红了脸,侧过身子,难为情道:“舒舒……”
像是察觉到她的反应,柳舒舒愉悦道:“怎么?还抱不得了?”
“你……先将我松开。”
“松开干什么,”柳舒舒嬉笑,“你是我的未婚妻,抱一下又如何?总不能绮桑抱你你才开心?”
越初寒原本还沉浸在羞赫当中,听见她这话又不免有些懊恼:“别胡说。”
柳舒舒情难自抑似的,声量些许拔高:“反正你是我的,没她的份。”
她满面春风地看着越初寒,脸上笑意浓浓,却是不知道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的笑意忽而凝在了唇角。
心绪如三月春雨,细碎而又密集,无法言说,也无处可说。
越初寒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察觉她的变化,只握着剑行到树下,竭力维持镇定道:“夜已深了,先睡。”
深沉的神色一晃而过,柳舒舒瞧着她的背影,垂眸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也好,睡罢。”
两人将那棵树一分为二,各占一方就地歇息。
而不远处的某枝树干上,年轻公子正大睁着双眼观赏着漫天繁星。
他有点思念他的赵姑娘了。
……
清晨稍纵即逝,转眼已是正午时分。
经过弟子们的准备,关城内一派红火之景,四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与喜庆。
绮桑吃过了午饭便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她刚下楼,便见黑衣少年正愁眉不展地坐在石阶上发呆,满脸忧色。
回来的路上绮桑一直忙着照顾孟青,回来后又被恭龄坑了一把,鲜少与这少年有交谈之时,便飞快朝他那处跑了过去,拍肩道:“哎,发什么愣呢?”
少年扭头看了她一眼,恹恹道:“我在想事。”
绮桑在他身侧坐下,问道:“什么事?”
少年长叹一口气:“我要死了。”
绮桑忽地回过神来:“啊,你那解药孟青还没给呢!”
少年哀怨地看着她。
绮桑想了想:“要不我去给你问问?”
少年立即兴奋道:“好!”
可孟青现在的状态问她要解药她能给吗?绮桑思索着,商量道:“晚一点我去找她吧,她这会儿情况还不大妙,我们先去看看热闹啊!”
少年便又颓丧下来:“算了,你去吧,我没那心情。”
绮桑将他拉起来,笑道:“离毒发还早呢!你现在就要死不活的那多没意思啊,快快,咱们去沾点喜气!”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一个飞身跃去房顶,回头道:“你自己玩儿罢,我去思考思考人生。”
他说罢,又是一个飞跃便不见了人影。
作为同样经历过中毒的人,绮桑自然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见状便也不去寻他,自己行去了长街上。
自从被七星阁占领后,这渡海关内的百姓都被赶了出去,街市上虽然来往弟子不少,但总归少了点烟火气,绮桑独自转了一阵,也没人主动与她搭话,觉得有些没劲。
暗暗想着要不要回去时,忽见不远处正围了几个女弟子,几人挤在一处,谈笑声不断,很是欢喜的样子。
绮桑赶紧冲她们奔了去,兴高采烈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啊!能不能加我一个!”
一见是她,几名弟子都露出诧异神色,一瞬都拘谨起来。
但见其中有一名弟子倒是笑了笑,开口道:“越姑娘。”
绮桑有点意外,瞧了瞧其他人:“你怎么肯跟我说话?你不怕我吗?”
那弟子道:“上次还得多谢姑娘帮忙照顾阁主,解了属下们的难处。”
绮桑想起来了,她是当日不敢服侍孟青所以向她求助的那位姑娘。
“不客气,你们刚才在玩儿什么呢?”
那弟子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将藏到背后的手拿了出来:“这是刚采回来的野花,还挺香,姑娘喜欢的话挑一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