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初寒轻轻叹口气,理了理她额边微乱的发丝:“你叫绮桑,是我妹妹。”
绮桑立即表演喜出望外:“真的?你是我姐姐?”
越初寒点了点头,眉目柔和不少:“先回家,回去慢慢说。”
看来自己说的话她应该是信了,绮桑放下心来:“那你别用轻功带我赶路了,我怕高。”
越初寒应了一声:“好,不用。”
她说着,朝绮桑伸出一只手。
绮桑看了看她,正想把手搭上去,脑中却忽然响起孟青的声音。
“不许和越初寒过分亲密。”
“她若是对你有不轨举动,你定要拒绝。”
绮桑飞快缩回手,探头探脑四处打量。
说不定孟青此时就在暗中关注呢!要是被她瞧见可还得了!
见她此举,越初寒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唇角略弯,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来。
“别怕,是姐姐。”
语调轻轻的,全无之前的冷淡,听来使人莫名宽慰。
绮桑看着她那只久久不曾收回的手,心中暗道:大魔头你可千万别吃醋啊,人家又没有坏意,当姐姐的牵一下妹妹罢了,我实在不好伤人的心拒绝啊!
这么想着,她便缓缓将手送了过去。
不如孟青的手温暖,一番接触下来,越初寒似乎整个人都有些冰凉,经过方才的混乱,绮桑两手出了不少热汗,此刻虽然汗渍已干,手心却是暖烘烘的,这么一牵,连着越初寒的手也被她带的暖和了起来。
“走罢。”
两人相携而行,一步一步朝那林间深处走去。
……
“阁主为何要如此设计?”
重重林木后,某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有两人正密切关注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那片小小的胭脂色身影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孟青却仍是遥遥看着:“迟早都会见面,既如此,与其等候上天安排,不如主动把人送过去,一切发展就尽在掌握之中。”
蓝心思索着:“可这样一来,越姑娘日后万一不肯回来……”话说出口才觉不妥,她适时打住。
小小的人影转瞬便只剩一点零星的光晕,孟青神色平静道:“没有万一,她会回来的。”
不疾不徐的语调中,隐隐含着胜券在握的笃定意味。
蓝心迟疑片刻:“但她终归与越初寒有段过往,这一去,难保不会想起点什么来。”
孟青皱起眉头,目光一冷:“过往?都是些虚情假意,演戏罢了,还能当真?”
蓝心赶紧下跪:“是属下失言。”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又道,“属下只是替阁主担忧而已。”
孟青微微侧身,垂下眼睫:“担忧什么。”
蓝心低头看着地面,犹豫了一下,却不敢不答:“属下担忧……阁主放在越姑娘身上的精力会否多了些。”
一时寂静。
久久未能听到回答,蓝心忐忑不已,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多时,顺着下巴滴落的汗水便打湿了一小片地面。
过了许久,久到蓝心都快要秉承不住这样的压迫感时,那冷冰冰的声音才终于在她头顶响起:“用不着你提醒,本阁主清醒得很。”
蓝心总算松了口气:“属下再不会多言。”
孟青不咸不淡道:“你跟着我也不过才四年,有些事,你尚且不知,既不知,便不要多嘴问,更不要自作聪明,揣测我的心思。”
蓝心赶紧叩首:“属下谨遵阁主教训。”
再次回转过身,抬眸望去,那地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余下淡淡银辉,满地孤寂。
不自觉地,唇角又逐渐扬起,孟青轻柔的嗓音混在寒凉的夜风里:“若真有万一,就只好把她们之中的一个给杀了。”
第12章
是夜,无月也无星。
阴风阵阵的诡谲雾林中,绮桑拼命逃窜。
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怪?那厚厚的浓雾遮挡视线,什么也瞧不清,但绮桑就是知道有东西在追她。
足下泥土松软,似沼泽,又非沼泽,每每落脚踩定,都仿佛踏进一团绵软的云里。
风声夹杂着急急的喘气声,绮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喉头和胸腔噙着一股铁锈味,满身大汗,累极。
须臾,前方的平地上突然出现数具尸首。
鲜血染红了地面,腥味和恶臭令人作呕,茫茫浓雾中,显得妖邪又诡异。
绮桑急急刹住脚步,看清这死状凄惨的场景后便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才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了一个人。
绮桑惊悚万分,抖着嘴唇缓缓回头。
但只回了一半,眼前便忽然闯进一片红影,同时,一只苍白干枯的利爪狠狠朝她天灵穴袭去。
锋利的指甲一瞬深深陷进皮肉,带来无边痛楚,绮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刻,眼前景物倏然变换,被洁白的纱帐和明亮的光线所取代,绮桑犹在叫喊,心头惊惧弥生,她猛地坐起来,身子一歪便跌下床去。
与此同时,房门忽地被大力踹开,有个雪白的影子飞快掠到她的眼前。
越初寒将打好的热水搁下,伸手扶住她,眸光快速将房内扫视一遍,皱眉:“怎么了?”
绮桑怔忪道:“我做噩梦了。”
越初寒掺着她坐回床上,问询:“梦见什么了?”
绮桑顺了顺紊乱的气息:“梦见一个红衣女鬼要杀我,还有好多死人,吓死我了。”
“没事,梦而已,”越初寒一手握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背,“应是昨晚被吓着了。”
绮桑的手还在发抖,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望向屋内的木桌:“我有点口渴,麻烦你替我倒杯水。”
越初寒便行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绮桑一口气灌下,舒畅许多。
由于绮桑还不适应以轻功赶路,两人昨夜步行良久,脚程颇慢,后来遇到一个小镇,便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一晚。
面容清艳白皙,雪白的纱裙不显一丝褶皱,恍若降临人间的仙子,绮桑看了看越初寒,问道:“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越初寒静了一下,淡声道:“父亲死后第二日,醒来就都白了。”
竟是一夜白头?绮桑上下打量她一阵,想起孟青说她发誓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便指了指她额上的孝带:“所以你这身打扮,是为了祭奠你父亲?”
越初寒点头:“也是你父亲。”
绮桑装不知:“谁杀了他?”
提到这个,越初寒明显目光冰冷:“七星阁。”
她知道?绮桑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七星阁下的手?”
越初寒道:“凶手虽黑衣蒙面,但武功路数却不难辨认,他挟持你逃离后,我一直带人暗中追杀,一路追至金刀峡断崖处,他避无可避,便正面与我交起了手来。”
“他打不过你。”
“有你在,是我打不过他。”
“之后呢?”
“毕竟寡不敌众,对峙多时始终不见有帮手前来,他孤身奋战讨不了好,便提出将你放还,自己飞入崖下,生死由天。”
孟青说过,那鬼手轻功绝妙,想来即便是主动跳崖,也定有法子可以活下来,应是带着原主有些累赘,两人同时跳崖势必只能保一个,他不想死,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救回原主,这么做的话,岂不是百费周折?如若成功脱逃,孟青也饶不了他。
绮桑暗暗分析,接着问道:“你同意了?”
越初寒道:“他手上把控着你的性命,我只能同意,本想趁你被放还时擒住他,谁知我一靠近,还没挨着你,他便朝我掷来了飞镖,想反将我一军,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舍身将那飞镖替我挡下,打乱了他的算盘,如此一来,他便狠了心带着你一同跳了崖。”
原主还真是跳崖死的?绮桑本以为这只是孟青替她编造的谎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也不奇怪,孟青既然能将她寻回去,必然是在崖下的峡谷内找到了她,她会知道也很正常。
至于原主替越初寒挡了暗器,绮桑回想一阵,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胸口的确有一处伤口,现在都还留有淡淡痕迹,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可原主明明是为了杀越长风才会假借失忆混进碧云山庄,既然大仇已报,她又为何要替越初寒挡下那一击?按常理来讲,仇人的女儿,她难道不该冷眼旁观么?
莫非是那三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越初寒真有了姐妹情谊?毕竟两人也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
绮桑想了想,好奇道:“我以前和你很亲吗?”
越初寒瞧着她:“你是我妹妹,如何能不亲。”
是了,她将原主当亲妹妹看待,再是冷血无情之人,也该有良心才对,已然设计杀了她父亲,原主必定会于心不忍,所以才要挺身救她。
她问了这许多,越初寒便反问起她来:“你在七星阁时,是孟青照看你的?”
绮桑点头。
越初寒沉声道:“你可知道她是七星阁阁主。”
绮桑面露诧异:“她是阁主?”
越初寒神情有些冰冷:“身居高位,会亲自照看你,她必然认得你是谁,可从前你与她并无交际,且素未谋面,况且她已成功将父亲杀害,将你引去七星阁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