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不大,仅有一粒石榴籽大小,可以看出质地上乘绝非凡品,其间荡漾着流光溢彩的波光,美丽的不可方物。
甫一触及到那水晶,绮桑便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青额间束着的那根银链以及红水晶,都和眼前这东西一模一样!
她丢开香囊,急忙将那饰物取了下来。
近距离观察了一阵,绮桑可以确定,这和孟青那条链子的确是如出一辙,没有半点明显的差别。
水晶这种东西本来无甚特别之处,但时至今日,除了孟青,她还从未见过谁身上装点过这玩意儿,属于独一份,结果她现在居然在原主房里找到了一条和孟青毫无二致的银链,这总不能是巧合?
这很有可能是,从前孟青哄骗原主时,她送给她的。
绮桑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去了书案之上。
桌面稍显凌乱,笔架上也是空无一物,正中央铺着几张宣纸,字写得不多,仅占了宣纸的三分之一,旁边歪着几杆已经干透的狼毫,墨盘也未收捡。
下意识转了转眼珠,她脸上露出点思索之色。
可以看出原主当天是在屋内练字,但临时有别的事要做,所以匆匆离去,忘了收拾,且之后也未再回来过。
而她要做的事,必然还有些紧急。
之所以会有如此判断,便是因为案前的木椅上还搭着一件外袍,推算时间来看,越长风死的时候正是寒冬时节,人要出门必不会不穿外衣,除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忙着走,情急间连衣裳也忘了穿。
结合先前与柳舒舒的谈话来看,原主最后一天待在这房中一定是越长风离世当日,可以设想那日的场景,原主本在房中练字,可她突然想起要给越初寒送她亲手做的香囊,所以急急搁下笔墨奔出门去,尔后不久越长风中毒身亡,鬼手挟持她逃离金刀峡,两人一起坠崖,不知所踪,直到今日绮桑才又回到这房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原主练字练得好好儿的,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要送越初寒香囊?即便她有心,也完全可以练完字或者在练字前就把东西送给越初寒,唯一的解释便是,除开那个时间段,别的时候都不合适,她只能在那时出门。
难道原主真是算计好了越初寒送饭的时间,卡着点赶过去的?
就如柳舒舒推断的那般,她借着送香囊一事,吸引越初寒注意力,又声称屋子里光线不明,将越初寒拉去窗前说话,饭菜搁在了屋内的桌子上,便有了下毒的时机。
可饶是如此,原主本人该是没机会下毒的,她必然会有帮手,然而卫离那日说的清清楚楚,他从未见过真凶,从一开始便是潜藏在越长风房里的,那么趁原主和越初寒交谈时下毒的人又会是谁?
另外,送香囊就送香囊,干什么非要把越初寒拉进房里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遮遮掩掩怕别人瞧见么?
此举也可以说明,原主是为了投毒成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才要躲进屋里去。
思及此,绮桑不由烦乱起来。
她虽心存侥幸,猜测孟青说她杀了越长风只是骗她的谎言,可如今细细推论下来,原主的嫌疑却是越发大了,搞不好越长风真的是被她杀的。
这可怎么办呢?
绮桑发起愁来,绕去案前瞧了瞧那张宣纸。
字迹工整且秀美,整张纸面半点污迹也无,若原主真是一边练字一边等着干扰越初寒,那她这心理素质倒还可以,干坏事前不慌不忙地练字,还能写得这么好,属实厉害。
经过方才的推测,绮桑一瞬有了种自己在查案的感觉,心想一张书桌都能看出这么多信息,那这屋里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可以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么想着,她便又转过身将书柜翻了一遍,却没瞧见什么有价值的,又见角落里堆着几个画筒,便将里头的画卷一一展开看了看。
都是些山水画,且画的也是大同小异,无甚亮眼之处,绮桑将手里的画卷一丢,正想看看别的地方时,鞋底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站稳便听脚脖子“咔擦”一声,随即,一股剧痛传来,她当即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砰!”
脚上的痛意还没消散,绮桑又一头撞上了冷硬的墙壁。
连连抽了好几口冷气,她手忙脚乱地揉了揉头,又捏了捏脚脖子,怒目回首时,便见她方才站过的地方正倒着一支细长的毛笔。
流年不利,人倒起霉来啥事都能碰的着,连支笔也来跟她过不去!
绮桑暗骂一声,飞起一脚便将那支笔踹出去老远。
在那地面缓了一会儿才觉没那么疼了,摸索着起身时,眼风里突然闯进了一点模糊的红影。
察觉到那影子,绮桑立即侧头看去,待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便惊愕地睁大了眼。
她现下趴着的这地方,乃是画筒与书柜之间的空隙,刚好能容纳下她的身形,而此刻,那书柜背后与墙壁隔开的细缝里,正有一角画纸显露在视野中,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画了什么,但也能瞧见那上头用了赤色的彩墨。
藏得这么隐秘,一定有古怪!
绮桑赶紧站起身来,使劲将那书柜掰开,便见那书柜背后竟然挂满了色彩斑斓的画作,足足有八幅,而那墙壁上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暗格,上头挂着把铁锁,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一眼看去,这八幅画可谓是五彩缤纷,不同于先前看过的那些山水画寡淡无味,眼前这几幅端的是异彩纷呈令人赏心悦目。
斑斓色彩晃花了眼,绮桑没多看,顺手取下离她最近的一幅画观赏起来。
而甫一触及到那画中的内容,她便惊了。
只见一尘不染的画纸上描绘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如梦似幻的花海中,有婷婷少女正坐在一把竹椅之上,画面美轮美奂。
绮桑简直是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当初在浮玉岛时,孟青画给她的那幅画吗!
可孟青明明说过,那两幅画都被侍女不小心打翻污水给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惊疑不定间,绮桑将那画作朝眼前凑近了许多,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上去,等看清那画中人和景后,她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方才是惊慌一瞥,一眼瞧去与孟青那幅极其相似,而此刻仔细观之,才发觉并非是同一幅。
这画上的人也好景也罢,都与孟青当初下笔的那幅太过相仿,同样是坐在竹椅上的少女,周身环绕着怒放的鲜花,只不过区别就在于,孟青那幅画有青山水涧和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而这一幅,只有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以及头顶的蓝天。
不仅如此,这画的作者显然画功不足,晃眼看去虽说有几分孟青的影子,但细细观察之下却是差强人意了许多。
孟青的画绮桑是见过的,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但这幅画倒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产物,只学到了一点皮毛,并没有孟青那高超画功的十分之一。
原主房里的画,该是原主画的,莫非是以前原主和孟青来往时,孟青教她的?
绮桑想着,便再度将这画好一番打量,很快,她就发觉了新的东西。
这画里的人……貌似不是原主?
绮桑赶紧举着画奔去了梳妆台上的铜镜前。
两相对比之下,那画里的少女确实不是她现下这张脸。
那这画的会是谁呢?
既会教她作画,那时原主应该还是被孟青假意哄骗着的,两人研磨下笔间,氛围一定很好,那肯定不是画你就是画我,这怎么会画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岂不是很没情调?
画纸上,晴空好似有晓风,吹动漫天花雨纷飞,那少女略有些懒散地侧坐在竹椅上,十四五岁的模样,如瀑青丝只挽了一个松散的小发髻垂在脑后,髻上绕着一根细细的银链,而那银链的末端,则坠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红水晶。
以为是自己眼花,绮桑忙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红水晶好似变得更加夺目起来。
绮桑愕然。
她复又举起手里还握着的银链瞧了瞧,和这画里的发饰来回比对,赫然便是同样的式样。
该不会这画中的少女是孟青?
留心端详一阵,那少女姿态悠然,穿着一件绯红长裙,虽笔力不到火候,但也能看出少女容貌不俗,再看那舒展的长眉,微微上挑的眼眸,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若是再出落得成熟一些,可不就是如今的孟青!
所以这画上画的,是少女时期的她?
这发现令绮桑大感诧异的同时,又免不了浮生出更多疑惑。
原主既然要画她,为什么不画现在的她,反而要刻意减去十多岁将她画成个少女?而且,这些画其实画的并不算好,所以这画上的人也并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孟青,要不是因为那坠着红水晶的银链,绮桑也不能这么快认出来,那原主藏在书柜后面是干什么?她是不想被人看见,但明明认不出来是孟青,她在怕什么?
是担心越初寒等人认出来后,发觉她和孟青有私下往来么?
盛安城那晚孟青曾说过,她想先杀越长风再杀越初寒,而原主喜欢越初寒,还以身体为代价求过孟青不要杀越初寒,也就是说,早在越长风被害之前她们俩好姐妹的假象就已经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