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咬牙道:“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从未是友,又何来为敌一说。”
“你我同样是为了复仇才联手,而今你却做出退让,怎么,你是打算放弃?”
唇角微扬,语调有嘲讽之意,孟青回道:“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不过一个紫金关,没了便没了,东境拿到手又如何?她越初寒难道还敢率人攻进上雍城?可笑。”
那人冷哼:“不过一个紫金关?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天下一分为二,有如今面貌乃是老阁主苦苦征战打下来的,前人以血肉换来的领土,你有什么资格让出去?真当自己是七星阁主了!”
眼眸微冷,孟青缓缓道:“我不是,你又岂是?”
“我永远都是!”那人恨声道,“我埋伏东境这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光景,你却要将我辛辛苦苦铺好的一切打乱!你忘了自己的身世么?忘了你全家是怎么死的?我煞费苦心叫来大批弟子包围越初寒,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你倒好,那等势在必得的情况下竟还弃城而逃!若不是你还有点价值,我此刻非要一剑了结你不可!”
见她气得浑身发抖,孟青反倒嗤笑起来:“我贪生怕死,身负重伤自觉打不过越初寒,为了保命只能逃了,既然你那么有本领,怎么不狠心狠到底,将越初寒等人杀个干净?”
像是被她这话戳中心口似的,那人安静了一下,随后才语气不善道:“要不是凭空冒出个劳什子雪域三千宗,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们?”
“借口,”孟青毫不留情道,“即便有雪域在,当晚七星弟子人数众多,但凡你躲在暗处一声令下,碧云山庄那点人能有什么还手之力?”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人:“你是有顾虑,所以动摇了。”
虽然全身都被斗篷遮去,却也能看出那人听完这话有明显的愣神,但只一刻,她便又恢复如初:“你又何尝没有顾虑?”
孟青不以为意:“我的确有,那又如何?”
那人冷笑两声,言语讥讽:“你孟青也有顾虑?真是稀罕。不过你既然承认,也省得我刻意试探,我的目的仍是不会变,往后你若再坏我的事,你那顾虑,我便留不得。”
一股凉风自竹窗扑进,卷起一袭长发,孟青的神情骤然冷的无以复加:“你敢动她,我就让西境所有人给你陪葬。”
苍白的面容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如此森冷之态,更是叫人既惊且惧。
那人显然怔了怔,却是故作镇定道:“没了西境,你也无处可去,我倒是想看看,我若杀了她,你能如何。”
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孟青嘲弄道:“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西境才能容身,至于你后面两句话,尽管试试看,她在碧云山庄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苟活。”
那人不甘示弱道:“是么?那我还偏要试上一试。”
说罢,她转身行到门边,微微侧首:“孟青,在你我夙愿还未达成之前,我劝你安分一点,报仇可以来日方长,但人若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说完这话,不等木榻上的人有所回应,她便踢开木门纵身一跃,转瞬消失于晴空之下。
屋内重归平静,孟青面色发青,终是忍不住狠狠咳嗽起来。
鲜血如星,透过指缝落在素净的被褥之上,宛如滴滴红墨。
勉强撑着一口气交谈这多时,她残存不多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见那人离去,防备松懈下,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眩晕在脑中炸开,牵带着五脏六腑也抽痛难忍。
意识飞速消退,眼前被黑暗笼罩,她两眼一闭,摔回榻边。
……
“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重重丢在身后,本在熟睡的绮桑登时被这声响惊地醒了过来。
回头一看,便见一个食盒正歪歪倒在她的脚侧,里头的饭菜悉数倾倒在地,一片狼藉。
她抬起双眼瞧去,隔着牢外的水池,大门边,正有几名碧云弟子冷冷地看着她。
许是见她眼神很不友善,一名弟子喝道:“看什么看!庄里成天忙这忙那,还得抽出时间给你这叛徒送饭,真是糟心!”
她一开口,余下几名弟子也都跟着埋怨起来。
“就是,瞧瞧她那表情,活像要将咱们生吞活剥似的。”
“别以为小庄主对你有几分特殊就不可一世,也是少楼主宅心仁厚,将你关在这地方,不然弟子们可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真是白吃了庄里那么多年粮食,老庄主将你带回来,没想到你长大后却是和西境狼狈为奸,我要是小庄主,非得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
言语尖酸刻薄,表情嫌恶,这几名弟子愤慨难当,但终究不敢说的太大声。
绮桑站起身来,靠在冰冷的牢笼上。
“看不惯我?”她挑衅地看着她们,“有没有胆量动我一下?”
“你以为我们不敢?”
“那还磨叽什么?来。”
想不到她态度竟然如此蛮横,弟子们都有些意外,虽然心中不平,可也只是口头辱骂一二,倒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毕竟事情结论如何越初寒还未昭告,若真不是她,背地里欺压于人少不了要被责罚。
可在这些人眼中,不管越初寒有没有发话,紫金关中埋伏一事都和她脱不了关系,何况她又涉嫌杀害了越长风,就更是令人唾弃。
“你休要猖狂!”
“等小庄主出关,一切因果自有定论,你害死老庄主,到时人人都要问你索命!”
“私通西境还这般傲慢,我看你是没吃过苦头!”
绮桑双手环胸,懒洋洋道:“我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你们小庄主对我爱护有加,没办法。”
她说出这话,便见一名弟子骂道:“恬不知耻!”
绮桑一脚将那食盒踢进水里,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是嫉妒,因为你们不可能会有我这样的待遇,”她微微一笑,“以后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就别送了,或者你们自己吃也没问题。”
那弟子怒不可遏:“你骂我们连狗都不如?!”
“哎哟,我可没这么说,”绮桑从善如流道,“上赶着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不是。”
“你——!”
眉目生寒,绮桑直视这几人,平淡道:“欺负人之前也得看看我有没有那么好欺负,听到一点闲言碎语就急着来秀智商,丢人不丢人?”
开玩笑,她看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这种被人言语刁难的场面真没少见,想欺负她?可没那么容易。
几名弟子被她气地七窍生烟,正要不遗余力反骂回来时,忽听一道清脆的好嗓子响起:“你们都闲得没事做了?吵什么吵!”
话音一落,便见一名玉衣女子自门口踏了进来。
深发雪肤,浓眉大眼,容貌精致且打扮得分为贵气,一看便是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
见得来人,几名弟子神情慌乱,纷纷欠身行礼。
“见过大小姐!”
柳舒舒负手而来,视线将这内里一干人等扫视一番,斥道:“老远就听见你们争执,事情都做完了?赶紧给我退下!”
弟子们虽不敢忤逆,但也心有不甘。
“大小姐!这丫头牙尖嘴利,您既然来了,可要教训她一番!”
“是啊大小姐,她害的庄里死了那么多弟子,现在还有恃无恐,可恶!”
“不错!她刚才还骂我们来着!”
绮桑冷眼旁观,静静看着她们告状。
原以为会得到撑腰,谁知柳舒舒听后却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事情还没有下最终结论,谁让你们过来冷嘲热讽了!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本姑娘滚下去!”
几名弟子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等态度,白白挨了一顿骂心里更是记恨,可懊恼之余却也不敢多言,只得恶狠狠地瞪了绮桑一眼才齐齐离开了这水牢。
聒噪吵闹不再,室内顿时清净不少。
见柳舒舒还停在原地望着自己,绮桑也没心思和她搭话,自顾自转过身坐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水牢转眼就待了快小半个月,可纵使如此,那晚柳舒舒咄咄逼人的势头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方才她没有偏袒那些人,也算是公平公正,但绮桑是有小性子的,对她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此刻自然是不想理她。
没有言语,亦不听脚步声传来,这地方一瞬安静得有些过分。
过了许久也没听见什么动静,绮桑正暗暗想着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却听柳舒舒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你转过去干什么,不知礼数!”
绮桑没好气地扭过头:“你怎么还没走啊?”
“要你管!”柳舒舒横了她一眼,“这两天初寒就该出关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绮桑:“哦。”
柳舒舒瞪眼:“哦?你就给我一个哦!”
绮桑不耐烦:“不然呢?你想让我说什么?”她冷哼一声,“我跟你可没什么话好说,赶紧给我走!我告诉你我在这破地方待的一肚子火,你不想触我霉头就离我远点!”
柳舒舒“哈”地一声笑出来:“你一肚子火?我才一肚子火!从你失忆后这些破事儿就没断过,你还好意思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