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么常听元儿谈起你们,就以为你们和她亲近些。”
这下换作吴桐不好意思了。
“李姨,我刚替您问过了,李元儿在校场那边,我带您过去吧。”钟砚秋站在吴桐前,背对着向身后的吴桐摇了摇手,搀着李姨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李元儿她娘怎么说起话来,又是蜀话又是沪上话?”
“您千金之躯自然不知。心只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哪看得见别人呢?”田小哈一边写着文,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李元儿没有爹,出身也平平。她娘为了让闺女进西大,就独身一人奔了沪上名家当老妈婆子,李元儿嫌她娘没骨气,就不愿谈起。”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段……一?!”
“姑奶奶,我们一同进的西川堂都一年多了,您好歹也放下身段,赏我们这堆白丁们一顿饭吃,可成?”
“曾经沧海难为水,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宋欢不知何时出现,食指往上戳了下眼镜框子,接着道:“吴大小姐,正所谓父母恩,海底深……”
“别听宋欢瞎逼逼,咱我行我素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话可逼。”刚环游完华胥国回来的杨行之只听了一句,便料定该他出场了。
在大家各执一词的时候,吴桐还没缓过神来。
十年前,她被一群还是孩子的少年们堵到了学堂里,直到日头沉在学堂外的芦苇荡里,她从空荡荡的教室里失了魂地出来。整个过程中,之前说好一起回家的伙伴们没有一个出现的。
后来,每当她想起,就会出神地感慨:你瞧这些人呀,嘴上说等着就好,又先藏了起来,害我一找就是这么多年。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和爹娘坦白发生了什么,身为一个之前一直活在家人庇护下的孩子,她初次尝到了被丢弃的感觉。
她不知道从何启齿。从此,她学会了像只乌龟缩在壳里,学会了对人恰如其分地微笑,刻意地与人保持距离,刻意地弱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程度。
她也因此遭到了报应,这体现在她对萧青山的情感认知上,直到她小心翼翼向萧青山告了白,听到萧青山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才开始慢慢强烈地接收到一个叫吴青的女孩曾经存在过的讯息。
渐渐的,她待人接事不免烙上了凉薄的印迹,就连爹娘也不例外。
爹娘不是不爱她,完灯时曾有位叔叔郑重地递了她一杯酒说:闺女,你这一生都不要忘记长乐三年哪。她听到后瞬间就哭了,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因为长乐三年发生过什么,就只是单纯的一种天性使然。这足以证明,她知道的不仅是长乐三年她病了多久,她还知道爹娘被她连带着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整年。只要她想哭,爹娘就永远站在乐游原上等她回来。
若是之前她还会死乞白赖地躲在爹娘怀里打滚,任性地做个长不大的孩子。从那一年起,她就注定不是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了。她被逼迫着学会接受,然后在一夜之间长大。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遥远的以后,包括爹娘在内,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开。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人生除了猝不及防,不就是长亭接短亭的相送吗?可有些东西憋在心里久了,即便麻木了,也会成为人体的一种膝跳反射。
要是连最关键的神经中枢都发生了病变,一个人的嬉笑怒骂还能像原先一样吗?
与其困顿于此,不如认认真真,做一条金鱼。寻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自己放到一碗清水里,带着七秒钟的记忆,用一双金鱼眼,在目睹过腌臜污秽后,继续盯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永永远远,心花怒放。
我是鱼,一条奇奇怪怪的鱼,无忧无虑,欢天喜地。
思索了良久,再抬起头来时,她又是那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从李姨到来那天算起,杨行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当然不是吴桐发现的,也不是宋欢。这出自于西川堂的传说,人称西川小甜甜的——田小哈。
她不好意思地挨到吴桐身旁,小声问道:“杨行之这几天怎么了?”
吴桐内心捂脸狂奔。拜托,拜托,小田田您问谁都不该先问我啊!我就是只负责蠢萌的鹌鹑而已哇……
还是一姐钟砚秋独具慧鼻,一嗅就闻得宋欢与杨行之之间莫名的酸臭味。
问题追究起来,就要涉及到深奥且高大上的哲学层面。杨行之同学一向很有追求,在梦里也很有追求,他的追求不是肤浅表面的,是炽热深层的。这直接导致了在这位南诏人氏的世界观里,虚构的世界是的的确确存在的。或许是只薛定谔的猫,或许是西域楚门小伙的世界。或许他就存在于他人定义的存在里,或许他根本从未存在过。
这一次,少年认为,他之所以看到的天空像碧渊镜一般,是因为他住在了一个叫做昆仑奴的巨人眼睛当中。
然而,老宋看着很玄乎,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唯物主义铁血粉。
二人就宇宙洪荒展开热络讨论,一古一洋,鸡同鸭讲。
最终,杨行之呸了一口唾沫星子大喊:“‘牧童老矣,牛以何堪’宋贼!你就是那只蠢牛!”
宋欢沉浸在古色古香之中还没缓过来,自然没理解本末倒置的这么一句话。但他眼看着杨行之的青铜剑微微颤抖,猎猎作响。他就晓得了:竖子这是在骂他。
于是他慷慨高歌:“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歌罢,他冲上去咬了杨行之一口,杨行之的鼻前挂上了双喜盈门两道红幅。
基于以上涉及人生社会世界观的大事,宋杨二人楚河汉界,势不两立。
硝烟在悄无声息时蔓延,却一眨眼的功夫就化风化雨了。要不是田小哈追问,哥俩趁着月色,欣然起行,相与步于中庭,划拳吟诗对对子还记不起有过这档子事。先是宋欢忘了俩人冷战开了口,杨行之接了话,少年们的战争便就此宣告终结。
开战攻伐时天崩地裂,鸣金收兵时其乐融融。
兄弟一场,少年意气,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长大后的我们常常会感慨:事情怎么这样啊?一旦坏事又变成了好事,我们又会骂爹骂娘:不对,肯定有黑幕!我们不再是最初纯真的那个我们,不再相信裂缝一旦出现,还可以如临神迹般修复如初。
人性总希望他人能如自己一般卑劣。
可是,有时又如田小哈说的:生活总能带给我安慰,就像在打了我一巴掌后,又会塞给我一颗甜枣。随便举个例子吧,就连人类的健忘也会让人心生感激。刚舔舐完伤口,下一刻我们就可以在某个好看的天气里,像偷吃到糖的孩子们一样,傻傻地把自己的心交予对方,然后悄声细语道:请小心惠存呀!
正因如此,人类会永远心怀希望,永远赤诚,永远认真执著着童话故事。倘若人间有童话,杨行之永远是南诏子民的那个柿子大侠,宋欢可以心无芥蒂地拥抱他的家国天下,李元儿最终摆脱了身份问鼎精英笑傲江湖,有一个如粥温暖的人找到了流离四方的田小哈,钟砚秋的执著等待终于有了回音,段一会遇见他的那只粉色大鲲,吴桐会知晓萧青山知道她本名的原因,吴青在那个夏天不会选择离开……
人们总愿意在童话里看到有人说:与子成说。这样,再曲折的故事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在不懂爱情的年纪遇见爱情,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不懂爱情时,我们总认为爱是一个人的事,后来或许证明的确如此。但活得更广阔了,就发现这种立足点本就是错的,强烈的爱情并不是全部,如果你只是想为你的感情找到一个对象,那充其量只是一种高级的利己行为。
成长让你发现自己微不足道的同时,也让你明白,爱一个人是通过他爱他身上更多的人。天地、众生,最后才是自己。
人生不是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我们还有亲情、友情……在漫长的一生中,还有很多没有意义的事:等人归,等茶凉,等风来,是谓那时风动,此时心动。等待能让在江湖中丢失过自己的人,再次和自己相遇,其意义不亚于亲眼见证村落变成国家,符号转成文字,天地化成史诗。
愿所有少年仍怀有一个买花载酒入长安的好梦。
俗气就俗气吧。
只要少年们不曾老去,赤诚如斯,一天天认真生活下去。
愿我们曾经一次次的未及启齿,咬来还是青梅味。
☆、风花雪月是江湖(1)
江湖无处不在,上至庙堂下至商贩,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从侧面迂回来看,西川堂所在的西大校园也是江湖。辩证的讲,现在发生的事情不论大小,可能就是你步入江湖社会后的未来。
当下,西大这片江湖中有个传言漫天都是。如果说有一个地痞流氓,他曾贵为一国世子,这种家庭伦理档热播狗血剧情你会不会相信?
反正大侠杨行之不信。
田小哈提起时,他的白眼翻得很能表达他实在作呕的内心活动。
杨行之有自己的主意。
江湖在他看来就是个朋友圈,看你圈得妙不妙。以萧青山为例,他能建立起西川堂,多亏了西大著名教授、江湖多家门派独立董事——宋义大人是也。宋义是为了小儿子宋欢,宋欢又是为了兄弟,这位兄弟不才便是杨行之本人。宋欢打小跟在杨行之屁股后边转,是知道杨行之底细为数不多的一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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