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背对着镜子侧头去看,衬衫上好像是有点灰渍,模模糊糊的也没觉得像个人脸,大概是走哪儿蹭着了。
他拧开水龙头,两只手撑在洗脸池旁边死死压抑这眼眶里的酸呛。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往后要是没有爸爸妈妈了,看你怎么办!
——妈不能陪你几天了,往后你要好好的,自己照顾好自己。
谢眠当时还心想,他爸妈今年才四十出头,少说还能一块儿生活三四十年呢,他自己也没搁在心上。
年轻不知愁滋味,老更是没法儿体会。
然而他才一个月没回家,爸妈就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了,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直到现在,他眼圈才真正红了,狠狠抹了把脸将眼泪逼了回去,深吸了口气拧上水龙头,没发现卫生间的镜子里一条极长的头发,像个上吊绳一样静静垂着。
谢眠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坐到一侧的书桌前看赵彬正一边揭泡面盖儿一边看书,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一滴滴落在面里。
赵彬吓了一跳,忙把面端起来看了一眼,没过期啊,闻了闻味儿,也正常啊,他泡面的手艺在寝室里数一数二的,这怎么还难吃哭了呢?
谢眠眨了眨眼睛,挤出一点笑来:“有点辣。”
赵彬看了看泡面的包装盒,鲜红粉嫩的番茄牛肉味,酸酸甜甜的汤汁,辣个鬼。
“你今天出去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赵彬试探性的看着他的表情,不确定的问他。
谢眠一直挺乖的,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茅,虽然身世不好,却每年的奖学金都能轻松拿到手,大学四年也没见他谈过恋爱。
他到底今天出去遭遇了什么,赵彬有点慌了,他可从来没见过谢眠哭啊,他连哄女孩子都费劲,更别说哄男生了,手足无措的捧着泡面一个劲让他别哭了。
“你不喜欢吃的话,那我跟你换,我那个还没吃呢。”赵彬换了泡面:“我吃你这个。”
“不用了。”谢眠抬起头,鼻子因为想哭有点堵,抬着红红的眼圈看着赵彬,见他指着自己身后,瞬间煞白了脸,放声尖叫:“卧卧卧卧槽有鬼啊!”
谢眠回头一看。
窗外凭空出现了一条无形的通道,前头两个看不见脸的男人身材细长,麻杆似的挑着两个幽绿的灯笼,抬轿子一般一左一右的往前晃。
七月的天,连玻璃上都结了一层霜,谢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感觉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们在窗前停了,谢眠紧紧抿住发颤的嘴唇,直直的看着他们恭恭敬敬的侧过身,让了一条道出来,紧接着便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
“老板,玩够了该回家了,被八爷知道的话,您又该受罚了。”
第2章 降头术(二)
什么八爷?八爷什么?
“别、别过来。”谢眠从头皮到耳蜗每一寸神经都发麻,连动都动不了了,僵硬的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
“请您跟我们回去,不要闹脾气了,您这样任性,八爷会不高兴的。”白衣男人垂眸,毕恭毕敬的朝谢眠作揖,那张嘴唇极薄,开合之间吐字清晰温润。
“请您跟我们回去。”两个纸扎人沙哑的重复,慢慢抬起眼,露出一个勉强称为笑的表情。
谢眠这辈子最怕两样,一是冷二是鬼,如今两样都摆在他面前,真的是太可怕了啊啊啊啊!!!
那幽绿幽绿的灯笼离他越来越近,直到视线里钻进两个麻杆儿腿,谢眠终于受不了了,抬手尖叫:“停!”
“我不是你老板,你认错人了!”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细长上挑的桃花眼一阖,又轻轻睁开,温润如玉的朝他轻轻一个作揖:“你是叫谢眠,没错吧。”
谢眠艰难的抽气,忍住了呵气搓手手的冲动,努力冷艳的点点头,毕竟输人不输阵,输鬼也不能输阵。
“我是,但是……”
白衣男人抬起手,轻轻一挥,谢眠昏迷前只看见他真丝的袖口绣了朵精致的不知什么花,仿佛还颤了下,他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赵彬,从袖子上的绣花里头摘了朵花瓣,指尖一弹便钻进了他的额心,很快消失不见了。
“回程。”
**
谢眠醒来的时候,端端正正的两手平放在小腹上,和安详去世的遗体一模一样。
他睁着眼睛茫然了一会,琉璃穹顶折射着幽幽的绿光,四处静的可怕,连平常糟心的虫鸣鸟叫声一丁点不剩,到处静的仿佛是个真空的世界。
他伸出手,空气似乎被震出一点波纹,软糯的像个果冻,伸出一只指尖轻戳了下,“啵”的一声,碎了个……泡泡?
他爬起来想下床,一伸腿直接愣了。
“啊啊啊啊啊!!!”
谢眠灵魂都要被吓出窍了,他身下躺着的不是床,而是一口漆黑的还散发着香气的棺材!
“老板,您醒了。”白衣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漆黑的木板,隐隐透着一点金光,他声音温柔却又似乎没有一点起伏。
谢眠在心里稍微对比了下,不是他。
这个人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也是清清淡淡的,但和那天那道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却又沁着冷意的嗓音完全不同。
“能,能开个灯吗?”
啪!
白衣男人把木板放在桌上,走过去按下了金色的开关,点亮一室清明,谢眠才松了口气,粗略打量了下这间房子。
一个黑木的桌案,上面铺着精细的桌布,流苏细细垂着,后面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对面则是一个供桌,上头供着天地二字。
好吧,除了他身下躺着的这个高高飘在半空中的棺材之外,都挺正常的。
等等,飘……飘着?
谢眠又有要晕的趋势,白衣男人指尖一动,从袖口扯了一朵花瓣下来轻轻一弹,口中低低的不知道念了声什么,便将它送进了谢眠额心,及时阻止了他再次晕倒。
谢眠实在不能淡定的在棺材中和他对话,艰难的问他:“能、把我放下来吗?”
白衣男人颔首作揖:“您只要说,升或降,它会自动下来的。”
谢眠半信半疑的试探:“降。”那棺材果然轻轻的降落了一点,又补了声降,棺材依言缓缓降落,四平八稳的躺在了地上。
哦,跟金箍棒一个道理,挺、挺好的。
谢眠从棺材里爬出来,站到地面上才有一点接地气的安心,略微松了口气抬脚就往门外走,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你不想找你爸妈了吗?”
谢眠脚步瞬间一停:“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男人不答反问:“那你知道长生棺材铺是什么地方吗?”
“长生棺材铺,八爷……”谢眠停顿了下,“我爸妈的失踪是不是和你们有关系!”
白衣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转过身:“劳烦您跟我来。”
他见谢眠不动,又转过头来淡淡的补了句:“如果你想找你爸妈,就跟我来。”
他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像是刻板而规整的,谢眠几乎就没从他的脸上看见第二个表情。
他这个人,就像是个纸扎人成精一样,和他对视的每一眼,谢眠都觉得自己的头皮一寸寸麻木了。
努力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害怕,不停洗脑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怕不要怕,这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
男人走在前头,脚步悄无声息的仿佛是飘着,但他实在是很不习惯大半夜和一只鬼在野外散步,所以自欺欺人的归类于他长得瘦,脚步轻。
**
空气干燥凉爽,像开了个巨大的空调,偶尔一阵吹过来还带着点清香,谢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四下打量着这里,哪儿有出租车司机说的荒凉,明明草木繁盛,清浅花香。
中间有座主楼,约莫七层高,除了第一层之外其他都黑漆漆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大妖,静静地蹲在那里,等着吞噬落单的行人。
有那么一瞬间,谢眠突然想到了聊斋里,赶考的书生走到荒郊野地就被什么女妖精怪迷惑了眼,任你夜晚多尽兴,鸡鸣日出都成了一堆残垣断壁的荒宅。
白衣男人走在前头一言不发,谢眠在后头乱七八糟的想。
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简直惊人,从有记忆起见过的听过的恐怖故事在脑海里轮播了一遍又一遍。
主楼前,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色的芯片卡轻轻一刷,门慢慢开了。
谢眠艰难的咽了下唾沫,七层,看起来有点不吉利啊。
白衣男人侧身:“老板,请进。”
谢眠绷直了亟欲抽筋的小腿肚子,灌了铅似的迈进大门,抬眼就僵在了原地,艰难的吞了下唾沫。
窗明几净的一楼大厅,左侧一个吊篮椅上,一个漂亮姑娘伸着又细又长的大白腿倒着躺在上面,怀里抱着自己的脑袋在……看电视剧?
一边看还一边拿着薯片喂自己,看到害怕了的画面还自己遮住眼睛安抚道:“不怕不怕啊,乖。”
谢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姑娘,没有比你更可怕的了好吗!你怕个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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