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鸣……”
“小鸣啊,你有什么想不开,要自寻短见,扔下爸妈……”
护士听见声音,出来制止,才从哭嚎变成了抽噎,谢眠认得,这是卞鸣的父母,在距离南城大学不远的中学任教。
“同学,我们家卞鸣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寻死啊!”谢眠的手腕被卞母狠狠掐住,疼的他眉间一颤,却没动,只是轻轻的摇了下头。
她一见这样,立刻又捂着脸别过了头,趴在了卞父的怀里,无力地捶了几下他的肩膀:“一定是这段时间你逼得他太紧了,考不上研究生又怎么样,喜欢打游戏又怎么了,他就不是你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了。”
谢眠不由自主的觉得眼酸,卞鸣出了事有爸妈替他担心替他难过,等他以后万一哪天遇到危险,又不知道谁来担心他。
不知怎么的,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跟着他过来的范岚。
他静静地站在一边,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仿佛没经历过这种场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谢眠悄悄地走到了楼道里,接了起来。
“老板,您在哪儿呢?”牧夭是棺材铺唯一的姑娘,声音柔软又轻,尾音个个儿上挑,但还是有种阴恻恻的,让人寒毛直竖的感觉。
“在医院。”谢眠回头看了眼范岚,只见他略微仰着头,像是在出神,收回视线咳了一声:“怎么了?”
“哦,七爷让我跟你说一声,马上七月半了,让你抽空回来把今年营收报表签个字,回头送地府去。”牧夭从藤椅上爬起来,看了眼门口,小声道:“今年上半年少了三个单子,这么送上去的话你肯定要挨八爷的骂,你让范岚带你找点小案子滥竽充数一下。”
七月半?中元节?
那不是鬼节?营收什么东西?
“盘点的是棺材铺?”
牧夭嗯了声:“行了你记得就行,抽空回来一趟吧,账本儿我放在柜台的第三个格子里了,你自个儿看。”
谢眠这次没敢偷看范岚,反而压低了声音遮住嘴角,问道:“为什么要找范岚?”
牧夭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回答:“因为只有他不在生死簿上。”
第6章 降头术(六)
只有他不在生死簿上,是什么意思?
谢眠往阴影里躲了躲,悄悄地侧眼以余光去看他,只见那人正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医院白惨惨的灯光下,鼻峰挺拔眉眼如画。
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狠狠地连灵魂都拘走。
“不在生死簿上?”
牧夭唔了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人干劲没有,脾气稀烂,没人知道他有多强,那天说的明秋打不过他,是真的实打实的打过,明秋实在被他气得不行了,结果……而且他和我们被八爷允进棺材铺不一样,他是自己带着无字鬼书来的。”
谢眠一怔,偷偷的抬起眼,悄悄地朝范岚站的方向瞄了一眼,结果他正巧也看过来,被抓了个现行。
他心脏一颤,呼吸忍不住急促了点,赶忙又压下来。
“怎、怎么说?”
牧夭唔了一声:“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就连八爷也查不出他的过去,地府生死簿上没有他,酆都、天界也无记载。”
三界都没有记载,那岂不是游离在三界之外的“物种”,非人非鬼非神……
牧夭打了个呵欠:“不过也没有那么神,他这人懒散到极点还我行我素,说他是来混饭吃的我倒是相信。”
谢眠心想,你信但是我不信,我应该算是“亲耳”见过他能力的人,强确实是强的,但转念又想,他在自己面前隐藏实力说自己是菜鸡他能理解。
为什么在棺材铺的众人面前,也说自己是菜鸡?
“小阎王。”
“啊?叫、叫我吗?”谢眠被吓了一跳,牧夭也被吓了一跳,“卧槽范岚在你旁边的吗!这话他没听见吧,快挂了挂了。”
“是呀。”
谢眠赶紧捂住手机,匆匆回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
范岚两只手仍束在袖子里,双眼皮的折痕浅浅的敛下来,声音也低低的:“回棺材铺。”
“卞鸣……”谢眠看了看卞鸣的父母,焦灼的坐在长椅上等待,煎熬的两位老人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
这时,护士从里头冲了出来,缓了缓粗气,神情肃穆的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卞父卞母立刻站起来,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腕:“我们是他的爸妈,请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他的血液正在急速减少,哪怕输进去的血液也好像瞬间被吸干了一样,现在血库的血不够了,请问你们谁能给他输血。”
“我!我和他是同一个血型的,我来吧。”赵彬说。
“谢谢,谢谢你!”卞父紧紧握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
卞父安抚的拍拍妻子的肩膀,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卞母捂着脸跪在了手术室门口,喃喃的朝大门直拜,不管是拜佛还是耶稣,能想得起的个个儿都用上了。
谢眠不像他们关心则乱,只听见了后半句,他整个人都被前半句惊住了。
血液正在急速减少,输进去的血液也好像被吸干……是什么意思?
“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谢眠下意识就转过头问范岚,完全忘了他连卞鸣的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们俩没跟救护车一块过来,是直接到医院的,来到的时候卞鸣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衬在医院的白地板上,像极了砸碎的雪地上的梅花。
“有,药降。”范岚说。
**
天穹漆黑,仿佛下一秒就能压下来。
谢眠这是第二次来棺材铺,每一次都是在颠覆他的世界观,上一次是调查爸妈失踪,这一次……
他亲眼见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尽管他不认识却还是觉得心惊,这次出事的是他的同学!
两人虽然关系一般,但好歹是同窗了四年的同学,一起吃过饭打过球,也一起做过项目,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也许一眨眼之后,就没了……
谢眠死死的握住拳,第一次觉得生命远比想象中脆弱,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他闭上眼睛连声音都听得见,然而他现在却躺在手术台上。
他的母亲跪在手术室门口,祈求满天神佛救他儿子。
谢眠咬了下牙,深吸了口气,憋回心里的满涨,压低了声音问:“棺材铺里有办法解他的药降吗?”
范岚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的,跟他说话一样,仿佛后头天塌了,宁愿被砸死也不走快一步,等他走到谢眠旁边的时候,才张口:“没有。”
谢眠低低出了口气,果然在生死面前,谁都没有办法么。
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当成神看,谢眠在心里小声的补了句,想了想又问:“那我们回棺材铺干什么?”
“借东西。”
这个点钟路上车已经很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走的慢,但是他总觉得路程好像很短似的,很快便看到了棺材铺前的牌坊。
天气出奇的差,没有星星也没月亮,云层厚的像是随时准备把人砸死。
谢眠这才发现,棺材铺位于丰禾区和诏安区交界处的一个上坡路。
左侧就是黑砖砌的棺材铺店面,大概是经年已久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外墙上的水管和电线杆上全都锈迹斑斑,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浮现于黑暗之中。
右侧则是一整排粉刷雪白的小楼,每一个约莫也是七层,在漆黑的夜色下甚至都泛着光,从院墙到铁栅栏都是崭新锃亮,和左侧完全不同,但又有种互相呼应的感觉。
在极其安静的黑暗之中,反射着路灯惨白的光,怎么看怎么诡异。
两座楼中间隔了一条浅浅的勉强称为河的水沟,波光凛冽,有几只萤火虫在上面点了点,又飞走了。
谢眠和范岚走黑色的小楼,余光一扫,发现左手边有个小棺材笔直的杵在门口,定睛一看它的侧面有几个金色的小字,写着“长生棺材铺”。
应该就是白七说的,用来接案子的信箱了。
他停了下脚步,多看了几眼,范岚这次走到了他前面,门自动打开了。
开门的声音极其沉重,像是锈蚀多年锁链从后头硬扯开厚重的檀木门,一回生二回熟,谢眠竟然没上次那么害怕了。
屋里的地砖依旧雪白,琉璃穹顶被吊灯折射出道道光线,柜台后的白七听见声音抬起头,愣了下:“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谢眠把自己在学校这一天遭遇的事情说了,他到底也算是个外行,不敢轻易下定论,不管是解决还是帮忙,都要看他们怎么说。
“浑身的血仿佛被吸干,尸体里流出的血变成虫子爬出来,应该是药降。但你在现场看见有鬼趴在他身上,这一定是鬼降,按道理说降头术一个就足以整死一个人了,不可能两个一起用。”白七说。
“搞不好是被下了两次降头。”牧夭的脑袋忽然飘了过来。
谢眠吓了一跳,不忍直视的别过头,说好的生活习惯正常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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