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林助理这回没有怔住，他点点头，习以为常地走去茶水间煮茶。
　　“感冒是一个节点。”他轻轻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有什么目的。”秦拓起身看向窗外，郊外红玫瑰花海如人般耀武扬威，它们在风中摇晃身姿，嘲笑着企图接近科研所的无知人类，“我知道你在寻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让你选择容忍我的存在。”
　　“很快，很快你就会明白。”他伸出手抚摸着冰凉窗面，漆黑瞳孔通过玻璃注视着在脑海中的另外一人，“屏障已经被打破，你眼中所有的巧合，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拓没有说话。他在蔓延的红线内举步前行，最后弯腰一把扯断连接的神经，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让他们不用恐慌，噩梦的目的，绝不是死亡。”
　　R.C.B的人清楚这一点，在自我劝慰的基础上听到秦拓这句肯定后，心中的不安竟神奇般消失。
　　此时已是九月中，科研所仅受到点风浪，可整个Z国已被卷入腥风血雨。
　　就在所有人庆幸这次感冒终于过去时，Z国三座排的上名次的科研所联合声明，表示之前的热潮并不是普通感冒，而是病毒感染的症状。
　　科研所列举出几份数据，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尽管他们在措辞上十分严谨高深，但其所想隐藏的真相仍然□□裸的曝光在了大众面前。
　　噩梦病毒为人所知，舆论传播间，整个Z国陷入恐慌之中！
　　噩梦引起第二波热潮，平民百姓不论消息真假，直接冲进超市，洗劫食物与日用品。恐慌在人群内蔓延，各大超市人手不足，无法劝阻顾客，只能看着他们将所有可以“克制”病毒的白醋、消毒粉搬入购物车。食品区内熟食被全部抢光，调料区的盐找不到一包存货。
　　人们开始无目的的谩骂、攻击，终日担忧自己会死于这次意外，纵使政府出面平复民众情绪，依然不起任何作用。群众甚至开始愤怒，在网上肆意攻击政府，指责他们不提前告知，不让他们及时预防！
　　那一场感冒热潮有多少人受到感染，这已经不是小面积的控制，而是上升到一个国家的存亡！
　　更有一些反抗Z国政府的人，在网络上散布谣言：Z国重要机关人员肯定早就收到消息，他们一点事情都没有，政府就是想要看着老百姓死！
　　这样的言论听上去漏洞百出十分可笑，可放在陷入混乱的Z国内，就如滚烫的油锅，瞬间溅起了油花。
　　民众的愤怒让政府被迫后退，他们不停联系科研者，得到的回复只有无法控制这四个字。特殊项目小组建立已有半个月，期间他们日夜不断研究，却始终没有参透这个噩梦。它狡猾的内芯外披着一层柔软的羊皮，让人以为它乖巧，不曾想——噩梦，噩梦，噩梦！
　　它就如同这个名字，让人渴求醒来却只能陷入绝望。
　　平宁大厦三十五层会议室内再度聚集科研学者，只是这一次，R.C.B的科研所所长秦拓并未到来。
　　他们不像之前那一场傲慢，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鸦雀无声的会议厅内，两派人员泾渭分明，相信秦拓的人此刻手上握有那一管样本，虽所剩不多但聊胜于无。
　　而另一边不相信秦拓甚至执意他实力的人，此刻都低着头，双手互相揉搓至皮肤泛红，瞳孔中除了懊悔还有惊惧。
　　“秦先生……没有来吗？”
　　“他不会参加这次会议，不仅是这一次，以后也不会来。”女科研者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所以，现在是我们一起想解决办法。”她着重咬了解决两字的重音，成功看到对面的人脸色一变。
　　“这关乎整个种族的存亡问题，R.C.B是第一个发现的，他们研究进度肯定要比我们快。这种时候，他还耍什么——”
　　“秦所长让他的助理传达了一句话。”女科研者抬起眼皮，凉凉道，“R.C.B将作为独立个体进行研究，所有研究成果直接上报政府，并不作为公开资料供我们参考。政府可以使用R.C.B提供的方案对抗消灭病毒，我们不可以。”
　　“诸位，请你们现在，认清现实。”她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跟一个疯子讲人伦道德，拯救世界这样的大话，不觉得可笑吗？当初你们不相信他的报告，现在却反过来要借助他的力量？”
　　“我们现在还未处于劣势。”老者开口，“至少他承诺过，R.C.B不会研究噩梦作为杀人武器。”
　　“难道就让R.C.B做研究，我们只能干等着？！”
　　“秦拓不会做这么绝吧？政府也不可能这么相信他。”
　　“别拿常人的想法想他。”
　　“你这么帮他说话，难道他就会救你？”
　　“你什么意思？”
　　会议室内突然吵作一团，积压许久的愤怒和后怕在此刻一起爆发，怒火遍布整个大厅，点燃了每个人心头的戾气。
　　而就在他们争论的同时，秦拓已行至S市港湾，踏上付了租金的旧船，等待跨过边际线，前往亡国废墟的必经之地——滨溪。

　　☆、第十九章 虚假数据

　　深夜海港上驶过一艘船。
　　今夜天色阴沉，寂寥无人。噩梦病毒的诞生，搅得整个Z国不得安宁，就连差点成为旅游景点的S市海港，都变得格外冷清。
　　秦拓孤身一人上船掌舵，漫无目的的向前行去。
　　耳边是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哗”声，船外太暗，即便点了灯，仍然看不真切。
　　他握着微凉的舵盘，手指微微抬起，直到彻底松开。
　　“呜——”
　　船身发出一声悲鸣，秦拓往后退了一步，看向窗外，只见原本寻不到正确航线的船突然自己掉转方向，开往彼岸。
　　脑海中的那个人在给他提示后，便没了声响。他像是履行完身上的义务，懒得开口说那些模糊话语。
　　滨溪。
　　这是最后的目的地，亦是秦拓手上紧握的最后一个机会。
　　海面风平浪静，手腕上手表时针指向九。遥远彼岸隐约可见空浮大山，越往前，视线反而受阻。
　　白色雾气如烟，围绕在船舱周身，像是自作主张的侍卫，守卫着他所要保护的主人。
　　山过眼，秦拓转身望去，就见原本无比磅礴的大山，此刻已化为虚无。
　　他走出船舱，夜风吹拂过他落在耳边的碎发，离去时传来清脆笑声。
　　时针指向十。
　　“嘀嗒。”
　　钟上两针合并，时间就此停止。
　　船只在瞬间停下，俯冲间带来的惯性让整艘船开始颠簸。秦拓猛地握住身侧的栏杆，还未抬头，就觉一股阴湿之气扑面而来！
　　墨色大浪在刹那间跃上十米又重重落下，水珠四散间带来的是极大的冲击力！
　　船下海浪畏惧般地发出嘶吼声，它们拼命逃窜，完全忘了身上还背着一艘船。
　　秦拓踉跄着稳住步伐，他不惧地抬头迎上海浪，目光平静，甚至带了一丝兴奋。
　　海浪无情而落，狠狠砸在这艘破旧不堪的船上——无法分散支撑这波力度的旧船发出痛苦的□□，生出大半铁锈的栏杆在片刻间弯曲，船舱内的板凳在撞击下落入海面，没了踪影。
　　空中明月宛如被一支利箭射下，不过几秒的功夫天边就陷入混沌之中。
　　墨色海浪在耳边喧嚣，它们拍打舔舐着掌心中的小船，随意玩弄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玩具，将冰凉的海水灌入其中，以此为乐。
　　左侧云霄被雷电打散，磅礴大山再落人间，墨色中跃起一抹深蓝，盘旋而上，最终将墨色撕成两半，留出中间的深蓝大道。
　　山海之上，雷电之下。
　　因为用力过度的手指开始发白，可他还是坚持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绝不退缩。
　　山海腾空，墨色海水汇入山腰，融合后如壶嘴内宣泄而下的茶水，溅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气。
　　白雾四起。
　　停止许久的船在雾中再度起航，它慢慢地向前行进，最后成功撞破那屏障，扎入边际线内，划过金色海岸。
　　滨溪。
　　秦拓手臂僵硬，他慢慢松开手，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薄薄雾气如一道保护膜，包裹住秦拓正对的那一片天地——它温柔隔绝海水，承受着无数次冲击。
　　不远处，是滨溪海。
　　深蓝色的海水缓缓流动，它们温柔地迎接着第二位主人，恭敬地托起船放在自己的身上，推送至岛边。
　　孤岛坐落海域正中央，秦拓一眼望去，正好看见梦境内一模一样的场景。
　　烧过的黑色痕迹，遍地的残肢断臂，空无一人的孤岛。
　　模糊的血肉，化为灰烬的房间，数十条水道。
　　“人鱼……”秦拓踏上岛，手指颤抖着放入水道内。海水冰凉刺骨，如一道电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这些……都是真的。
　　他的所有梦，所有幻想，都是真的。
　　秦拓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双腿有些发酸，他才回神。
　　【救他。】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虚弱声音，它包裹住秦拓，不停循环祈求，【救救他。】
　　“谁？”话音落下那一刻，眼前孤岛陡然闪过一抹幽蓝色火焰，它钻入焦黑色的地面，几秒后，孤岛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下身体两侧的幽火，与前方晦暗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