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就像海豚有着特殊的音波，鲨与鲸的沟通模式，人类的嘴唇与声带，这些都大不相同。”朋友说着顿了顿，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要多听，这个声音有着极强的蛊惑性，我差点，差点跳楼自杀。”
　　海妖诱引着人类堕入深海与其长眠。
　　梦境中海水拍打着船面，“他”站在深渊下亲昵地喊着对方。
　　我的小人鱼。
　　“我知道了。”秦拓挂掉电话，关了电脑。
　　窗外，小雨绵绵，水珠顺着窗玻璃滑落，干涸许久的绿叶终于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科研所的成员递给秦拓一把黑伞，他撑开伞面，在雨中慢慢朝着科研所左侧的信息库走去。那里有着自他创建R.C.B以来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其中有提到过异生物的试验。
　　信息库外没有人，就连看守信息库的管理员也不在。秦拓将黑伞插入伞架，步入空旷的大厅。
　　厅内泛着点点凉意，他刚刚走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门落锁的声音。
　　风至。
　　熟悉的感觉回归身躯，脑海中的剧情翻展开来步入下一个章节。
　　大火吞噬着曾经结构漂亮的建筑物，在火舌的舔舐下，这些房屋化为巨大的糖果，片刻间融化。
　　岛上尖叫声与枪声一同响起。
　　眼前血花四溅，巨大的白鲨露出尖锐的牙齿，将企图逃跑的穿着蓝色制服的人类拦腰咬断。
　　汽油浓重的味道弥漫在鼻尖，深蓝色的水道内，蓝色的比重越来越少，最后彻底被肆意的红占领。
　　所有人都往海岸边跑，唯独一人，笑着深陷于火海中。
　　黑色的发，黑色的眼，温暖的笑容。
　　桌上已经冷掉的奶茶，被火烤焦最后化为灰烬的小饼干，壁炉内不受控制已经爬至墙顶的炉火。
　　巨大透明的水族箱装着沉睡的生物，它在坠落至一半时，被里面的生物狠狠撞开。岛上火势已无法控制，他发出凄厉的叫声，不停地寻找着他的爱人，可最后得到的，只是一抔骨灰。
　　骨灰内遗留着一颗珍珠，即便被火淬炼依然光洁如玉，洁白如初。
　　那是他留下的第一滴眼泪，鲛人落泪成珠，极为珍贵。他的爱人，将这枚珍珠当作乳钉穿过胸口，再也没摘下来。
　　他游到岛上，望那金色海岸被鲜血浸透凝结成块，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因为自己，所以爱人就该死？
　　因为自己不属于人类，所以就不该出现在人类面前？
　　不，都不是。
　　纵使人类可恨，可罪魁祸首是自己。
　　他将那枚珍珠穿过自己的□□，将爱人的骨灰吞入腹，冲破封印的力量让他把绝望化为愤怒。
　　【我诅咒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我将永存于这个世界，以我睁眼之时为祸端开启之日，从此灾难遍落人世间。我将创立属于我的神国，独属于世人之王，纵渊毁灭。】
　　“啊！”秦拓低吼出声，他捂住脑袋，额头磕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泛起红痕。
　　耳边，那道诅咒像极了情话。那是人鱼对爱人留下的承诺，亦是他要兑现的爱意。
　　秦拓的眼眶泛红，他突然发疯一般地扯开自己身上的衬衫，低头看向自己的□□——在这个他平时不注意的部位，有着一条横穿的孔。
　　证实真相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梦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那个用四十多条人命只为换人鱼出现的是自己，圈养人鱼以鲜血喂养的人是自己，让人鱼愿意说出温柔情话的人……也是自己吗？
　　他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曾经可以不停运作的大脑就此死机，化为一片空白。
　　身体不自觉地发颤，炙热在转瞬间结为冰柱。
　　膝盖因为久跪而发麻，秦拓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敞开的衬衫，冰凉的手指还按在火热的胸膛上。
　　风携着细密雨丝透过窗缝，一张白纸从头顶慢慢飘落，最后落在秦拓的视线内。
　　纸上，隽秀的字体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
　　“滨溪……”
　　脑海中那道声音虚弱道，【滨溪。】
　　去滨溪。
　　

　　☆、第十七章 隐形爆发

　　无法通关的游戏剧情变得扑朔迷离。
　　试探的触角被白色蛛网黏住，身后捕猎者的阴影逐渐放大至遮掩住自己。
　　去滨溪，救他。
　　一定要救他。
　　人类的直觉永远是恐怖的，当理性被感性逐渐代替，曾经的负隅顽抗将全部消失殆尽。
　　脑海里，未知海域开始涨潮，一波一波浪潮内，翻滚着第二颗心脏的意念，不停冲刷着自己的理智。那天胸口上的孔，还有不断重放的剧情，都让秦拓感觉窒息。
　　如果自己就是一千年前的秦拓，那么现在的这具身体算什么？体内共居的两个灵魂，究竟谁才是真的？
　　频繁彰显存在感的第二颗心脏，出现次数越来越多的奶茶，甜腻的饼干蛋糕在睁眼间印入眼帘。
　　秦拓□□着上身，纯黑色的衬衫被丢在床上。他背对着全身镜，凝视着自己身上的纹身——纹身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淡，之前遍布全身的特殊染料在近几个月疯狂脱色。他伸出手用力擦过手臂，指腹上没有沾染上颜料。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悠然自得的入侵，搅得Z国不得安宁。
　　秦拓垂下眼眸，他的手臂穿过袖筒，黑色衬领由下至上遮掩住浑身肌肉与纹身。
　　“林助理，通知所有人开会。”秦拓嘴唇微启，喉间凸起的喉结微微蠕动，“我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
　　R.C.B所有项目紧急叫停。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科研者被一同赶入地下大会堂。
　　“大会堂？”在R.C.B工作了五年的一名科研者诧异道，“糟了……”
　　“怎么了？”
　　“R.C.B很少动用这个大会堂。”通常开会都是以脑域为主，这样安全也方便秦拓统治操控。即便不是脑域，也会选择小会议室，那里足够容纳一个项目组的人。而选择大会堂，基本都是重大新闻，需要全员警惕。
　　R.C.B建立十年，期间用过这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这个尘封许久的大会堂门被开启——
　　数百位科研者鱼贯而入，填满了原本空荡荡的会堂。
　　会堂正座前，秦拓一身黑色衬衫长裤，站姿笔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衬得那双漆黑眼眸更为深邃。
　　“秦先生，人齐了。”大会堂的四道门受脑域控制关闭，上锁的声音与每道门旁戒备的两位警卫，让大部分科研者心生不安。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将目光齐齐落在秦拓身上，等待着秦拓的发言。
　　“三月，一种新型病毒通过五位主播进入Z国。”秦拓缓缓开口，“八月我们接手平宁警局的委托，调查其中一名主播姜立晨的死因，在实验室内，我在死者体内发现这种病毒。”
　　“八月下旬，R.C.B建立研究该类病毒的项目小组，至今未有大进展。”
　　“该病毒不通过常规途径传播，血液、性、水流、空气，甚至于牲畜、蚊虫，都不是它传播的方式。”秦拓说到这微微一顿，他侧眸看向坐在第一排的阿纳斯塔，沉默半晌后道，“我们在无数次试验中，习惯性利用前人得出的经验。这些方式可以应用在大部分试验内，却不适合它。”
　　“新型病毒，并不能用常规理论代替。”阿纳斯塔低声喃喃，她看向高台上的秦拓，碧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嘲讽，“果然——”
　　“八月二十一日，我将它命名为噩梦。”秦拓看向所有科研者，郑重道，“噩梦传播途径非常特殊，潜伏期极长，它唯一的感染症状类似感冒，咳嗽、鼻塞、发烧、头痛。”
　　“不久的将来，在座的各位，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症状。”秦拓看着台下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眸，平静陈述，“因为噩梦，已经在Z国大幅度传染，且即将大规模爆发。”
　　大会堂内突然哄闹起来！
　　原本寂静一片的厅堂传来阵阵讨论声，这些科研学者的眼中皆是惊异，显然在接受消息的第一刻就选择了否定答案。
　　唯独阿纳斯塔没有说话。
　　她静静的与秦拓对视，眼神交流间是死一般的沉默。
　　她知道秦拓从不开玩笑，这个统治了R.C.B十年的男人，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代表着他的意志。
　　现在，在这个导火线终于被人发现的时刻，阿纳斯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不可能”而是终于来了。
　　再聪明的天才，也挡不住神的左右手。高高在上漠视生命的神，遮蔽了他们的五感，指引他们错误的道路，冷眼见他们深陷歧途。
　　失明的疯子，看着前方唯一的光明，便以为那是正确的方向。
　　“所长不会骗我们。”理智在喧闹后回归，大会堂内议论声变轻。
　　接受的过程同绝对的过程一样短暂，他们抬头看向秦拓，小声地发出疑问，“所长是怎么确定的？”
　　“我感染了。”秦拓语调平淡，好似感染者并非自己，“我很明确我受到了感染。噩梦具有唯一性，在人体中它拥有‘隐形’功能，无法捕捉它在血管内的行径。我想，在座的各位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