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他张开唇，吟唱着歌谣。只是那声音太过飘渺，让人听不真切。
　　“我的。”寄宿的身体主人温柔道，“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他说着靠近那艘船只，语调中带了点喜悦，“我终于看见了你，触摸到了你。我的小人鱼。”
　　对方望了过来，从他喉间发出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原本迷糊无法听见的音波在深渊下蔓延开来。秦拓脸颊旁的水流快速流动，随后，那抹身影游至自己身侧，用最缠绵缱绻的语调，在耳畔轻轻道，【我的秦。】
　　霎那间，海面破裂如镜碎，一切归于寂静。
　　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三点。外面风卷云涌，万里无云。
　　地面干净毫无水迹，窗外天侧亦没有雷击过的痕迹。
　　紫色光电安稳躺在天空后，所有的暴虐如水蒸气一般，在片刻间就消失不见。
　　客厅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秦拓在一片黑暗之中睁开眼。
　　脑海像是被一根玻璃棒用力搅拌，疼痛难忍。秦拓扛下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有些无力地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他的宿舍——床，桌椅，就连书架上的书都没有动过位置。
　　可他冥冥之中却感觉有人来过。
　　他看向窗外，无雨，无风。一切都像是他的臆想，远离了他十多年的臆想。
　　而自己，从门外到了书桌旁。
　　桌面上，一张白纸被人扯出，干净的纸面上两个黑字跃然纸上。秦拓伸出手抚摸着笔迹，指腹上沾染了点黑色墨水。钢笔被放置在一旁……
　　纸上两字，一字是他的笔迹，一字却不属于他。写字人同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魄力，却有不同的性格。他的字，干脆利落，狂草无章。而对方的字，隽秀中带着力量，温柔下携着疏狂。
　　“不是梦。”画面化为数据牢牢刻在脑域内，秦拓不需回放就知道自己所见皆为真实。
　　真实？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他用力握紧那张白纸，直到白纸再也无法发出痛苦的□□才渐渐减弱力度。褶皱的纸张被人压在桌面上缓缓摊开，秦拓死死地盯着上面那两个字，不发一语。
　　时针过到三点半，秦拓呼出一口气，他站起身拉开书架，在凿了小孔的机关内，摸出了厚厚一叠病史。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显得凌乱不堪。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上面写满了关于他臆想症的病症诊治方案，一道一道，清晰明朗。
　　【你脑海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所幻想出来的一切，都是虚构。】
　　“可我看见了他。”
　　【你看见了谁？你是否能够触摸到他，醒来时，你能否真正回忆起他的模样？】
　　“我看见了他。”
　　对话格外简洁、模糊。哪怕秦拓一遍又一遍不停翻看，这些病例与答案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淡去，不留下一点痕迹。有人用板擦擦拭掉他刻在海面上的记忆，他记一次，对方就擦一次，丝毫不觉无趣。
　　时隔多年，那个曾经沉沦于自己脑海中的绮丽幻影，再度出现。
　　他就像是一道指令，一位军官临死前最后的嘶吼——记住他！
　　秦拓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得知除了试验外的事情。在背后推着他，逼迫他前进的那一双手放柔了力度，他跨过影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引领着自己，记住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我的……”秦拓喃喃着那两个字，他回想起刚刚梦境中的身影，他低沉的声音，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不同于人类的发音方式。
　　耳边，宛如有一道水流经过，冰凉间藏匿着对方炙热爱意——
　　【我的。】
　　秦拓终于清醒过来。他坐在书桌前，手上正握着那一只钢笔。控制着身躯的主人似乎不在意他是否发现了自己的踪迹，自顾自地将第二字的最后一尾勾写完毕。
　　白纸上两个黑字，在落笔的那一瞬间陡然变得绮丽，宛如那人华贵鱼尾，蜷在身上。
　　【我的秦。】
　　……
　　八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新型病毒正式被命名为——噩梦。

　　☆、第十六章 惊天秘密

　　噩梦无法通过血液传播，这是他们多次试验后得出的结果。
　　为了确保数据属实，项目组内不少人都贡献出自己的血液——试验表明他们全部没被感染。
　　姜立晨死去时曾有一礼拜的感冒症状，如果当时“噩梦”已经趋于完美，那么当它进入新宿主体内进行传染时，速度应当比第一次更快。以此类推，如果科研所内的人真的染上病毒，近期应该会出现初期症状。
　　但他们没有。
　　他曾经明确噩梦具有思考能力，它不同于其他已发现的病毒，在那些微生物重复本能的时候，它展露出了不下于人类的智慧。它会伪装，让所有人都以为它没有任何攻击性，亦会装乖巧柔弱，降低科研者的警惕性。但恰恰是这些行为，在无形之中告诉着人类，它是强大的。
　　众人被它耍的团团转。在日复一日的研究、付出下，得到的是恼怒与不甘。
　　秦拓坐在自己的科研室内，他用消毒过的针扎入静脉，抽取出一管血液检测后发现他的血液内并没有噩梦的存在。
　　如同之前那一份份检查报告一样，得出的答案皆是无感染。
　　可秦拓知道，就在昨晚，在那绮幻梦境之中，他感染了这个名为噩梦的病毒。
　　如果它不能进行血液传播，那么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让它成功进入自己体内并且隐藏的如此出色？
　　再一次假设，如果感染病毒的人体内寻不到噩梦的踪影，而它又悄悄的通过特殊途径进行大幅度传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Z国内……已有一大半人被感染？！
　　五名主播前往亡国废墟，却只有姜立晨一人死亡。以他被感染的日期为初始时间，自三月至八月底，已过五个月，第一批被传染的人应当同步出现感冒症状，可现在整个Z国没有一个医院报道出这个爆炸新闻。
　　噩梦要姜立晨死，为的究竟是什么？
　　姜立晨作为载体、中转站，可以通过不知名方式传播噩梦，那么留着他岂不是最好的方案？噩梦的思考能力不会弱到想不到这一点。
　　可它却犯了蠢，大咧咧的暴露自己，令整个R.C.B都知道它的存在。
　　“潜伏期。”秦拓看着自己的那管血液，“一直在潜伏期，才是最佳选择。”
　　能让噩梦抛弃这个方案，就说明它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亦或是姜立晨的死，对它至关重要。
　　秦拓很清楚，这个项目可以暂时终止，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就算他们再厉害，有再高的天赋，都无法从噩梦手上夺得一丝好处。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噩梦自我发展——被这样牵着走，是第二次了。
　　不愉与烦躁的情绪一同袭来，一张巨大的蛛网正覆在他的头顶，安静蹲守猎物落网的那刻。
　　秦拓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回想起那时候林助理给自己看的视频，思绪不由得一顿。
　　笔记本被锁在柜子里，他起身打开文件夹，搜索还未看过的视频。
　　姜立晨猝死前直播了一次，视频内他用不同的语言吟唱了一首歌。那首歌，歌声低沉空吟，宛如迷途的海上旅行者，意外相遇了从海水中跃出的鲛人。
　　昨日梦境好似刚刚发生，秦拓同时打开那个十秒视频，对比之下，确定了这个未知生物的身份。
　　【是你梦境中的人鱼。】第二颗心脏出声，【却也不是你梦中的人鱼。】
　　秦拓清楚第二颗心脏在引诱自己，他看着视频，良久后开口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在帮你。】他笑道，【也是在帮自己。你必须记起来你出生在这里的目的，试验与药剂，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你一直回避，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秦拓看着屏幕内姜立晨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眼中跃过一丝光。
　　他将这段音频截取下来，发给了精通各类语言的一位朋友。
　　【嗯……】他思索着，【我不能通过自己本身来与你谈判，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体。有人抹杀了我的存在，甚至还想至你于死地。】
　　【不能让他得逞，一旦对方实施计划，他必死无疑。】
　　【救他，一定要救他。】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秦拓一愣，他在脑域里发出信号试图和他对话，可对方就像是被人强行收进玩具盒里，无法出声。
　　联络网上，朋友给秦拓留言说他需要研究一下，叫他不要着急。
　　秦拓同意了。
　　他很有耐心的等了三天，期间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回到了之前平静的生活，可心头依然压着一块巨石，难以铲除。
　　三天后，朋友给了秦拓回复：他无法判别这是哪一个国度的语言，在目前的人类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语言。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与其说这是一种语言，不如说是一种奇怪的沟通方式。
　　“沟通方式？”
　　“意味着，这是一种特殊的方式。”朋友简单解释，“发声的方式和我们都不一样，有可能创造者和我们的结构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