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也从饭碗里抬起头:“你们吃着,不用管我们。”
鳞苍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钱三两正十分殷勤地将两张椅子摆到一处,哽了一下,转身沉默地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另一个方向,遥遥与钱三两对着,不肯靠近。埋头巴拉两口米饭,指指左手边:“虎子坐这。”再指指右手边:“妙娘跟老何做这边,都来桌上吃,快。”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钱三两皱着眉头听鳞苍吩咐,直觉这会儿哪处都不对劲。
妙娘跟何由不对劲,鳞苍也不对劲,往常他不会喜欢很多人上桌的,今日怎么了,一觉醒来,单单为了避开他钱三两,竟然肯喊大伙儿一块吃饭了?
莫不是……莫不是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罢?
但那也不对,明面上,方延那小子表现得难道不比他钱三两狼子野心?鳞苍怎么还记着问方延在哪,唯独对他钱三两避之不及呢?
☆、三十九次解释
这顿饭吃的挺曲折,钱三两一面吃饭,一面悄悄地瞥着鳞苍,偷看的太明显,偶尔也和鳞苍望过来的目光对上,而后,两人皆是一愣,速速分开。
脑筋活泛的虎子最早看出不对劲,得空咽下嘴里的白面馒头,皱眉道:“先生和林公子吵架了?”
钱三两是个算命的,大伙儿都喊他先生,虎子他们也就跟着这么叫了。而鳞苍和方延的身份没人知道,贸然称呼恐怕得罪,便只喊了最稳妥的公子。先生,林公子与方公子,这样喊久了,乍听起来,钱三两这个最不要紧的,反而最像是个领头的了,再加上近日整个城里都在传他钱三两有多么厉害多么邪乎,久而久之的,虎子他们心中的主心骨就换了。
人总是向着自己觉得靠得住的那一方说话的,是以,虎子在出声询问后,又很作死地对鳞苍补充了下半句。虎子说:“林公子,您这脾气真该改改了,这也就是先生大度,但凡换个人,谁能忍您这脾气啊?”
话音刚落,鳞苍手里的碗抖了抖,筷子应声而折。
几乎是在鳞苍把筷子折断的同时,钱三两动作迅速且娴熟的低头,刺溜钻到桌子底下,钻进去还不忘踩大嘴巴的虎子一脚。他躲在桌子底下等了再等,却意外的没有听到鳞苍扔过来什么东西,场面依旧十分和谐,钱三两摸着下巴,不由得惊讶对方今日怎么转了性。
惊讶归惊讶,直接出去查探情况是不敢的,保不准,鳞苍这会正举着筷子,虎视眈眈地等着他大咧咧爬出来,所以钱三两只敢小心再小心的探出半个头,两手扒着桌沿,眼睛眯成一条缝,以便发现不对立刻撤退,大丈夫能屈能伸,桌底是个好地方,自当善用。
眼睁开了,看到的景象却让钱三两很有些怀疑人生,不为别的,就为平日点火就炸的鲛王居然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用手里那双被折去小半截的筷子。
钱三两揉一揉眼睛,而后他听见鳞苍对他说:“起来吃饭了。”
钱三两又掏了掏耳朵,再三确认对方没有留手之后,终于将信将疑地坐回椅子里。抬眼随意扫过,见虎子一众人皆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钱三两再摸两下鼻尖,自觉脸有些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再丢人,饭还是要吃的。
钱三两催着妙娘给他添一碗鸡汤,闷头嘬了老半天,忽然听鳞苍又道:“迟舒不是我要找的人,过些天我就走了,我得重新找。”
钱三两大喜过望,攸的抬起头:“好好好,早该重新找,早说你认得这个恩人不对,你等我和皇帝说清楚,想法子把国师让给方延做,我和你一起走。”
鳞苍看了钱三两一眼,平淡地道:“不用你跟着,我自己走。”
一句话说出来,钱三两当场就懵了:“怎么忽然要自己走?从前不是……”不是一直要他跟着伺候,他不想跟都不行么?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钱三两正在心中琢磨着怎么和鳞苍套话,忽听得砰的一声,钱三两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循声转头看去,只见一贯温婉的妙娘正叉着腰,面前饭碗碎成两半,显然就是方才砸的。妙娘撸着袖子,一脚踩在椅子上,温柔朴素的脸上柳眉倒竖,活脱脱一副绿林好汉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搭。
和钱三两一样被妙娘吓了一跳的,还有何由。
此刻,何由正一脸小媳妇似的攒着袖子,弓腰驼背,唉声叹气,满脸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像是没发觉大伙儿惊讶,妙娘啪的把筷子丢到地上,伸手戳起何由脑门,一面戳一面教训:“好端端的做什么哭丧着脸?嗯?昨儿晚上你不是挺舒服的么?和你说了多少回我会负责我会负责,我会嫁了你的,横竖这会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再后悔也没用,你娶不了你的芙儿了!”
钱三两嘶了一声,凭着直觉赶紧端起饭碗远离这个修罗场,一手搬了椅子,颠颠的凑到鳞苍身旁坐了,正要开口继续方才的话题,何由忽然唉了一声,道:“……我本来也没想娶她,那都是旧事,是爹娘定的娃娃亲,如今我家道中落,哪能高攀的起。”
四处寂寂。
等了片刻,等不到谁再开口说话,钱三两咂咂嘴,你字刚出口,妙娘忽的又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怎么着?你还想高攀?!你果然还是要高攀!!!”
高攀俩字喊的中气十足,让人听了忍不住发颤。
钱三两很明智的没有再开口,而是低头夹了鳞苍最爱吃的菜给他,打算等这俩人闹完了再说话。
果然,又静了一会,何由满是委屈的辩解道:“谁想高攀了,我才不娶她呢,我就想娶你,我,我就怕你反悔,不嫁给我。”
仿佛大旱时突然降了甘霖,妙娘脸上立刻便转了神色,温和如初,细声细语地劝起何由来:“怎么会,我和你说了会负责,便一定会负责,我一定会嫁了你的。”话毕摸了摸何由额头上被揪秃的一点美人凹,心疼地道:“哎哟,还疼不疼了?”
何由听了安慰的话,像是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得了发泄,眼圈立刻就红了:“……现在不疼了,你揪的时候挺疼。”
妙娘也甚是配合地红了鼻头,接着十分温柔的搂住何由脑袋往自个肩膀一压,看去正是何由歪着头靠在妙娘肩膀上的模样。妙娘抱着何由很有担当地道:“不怕,不怕,以后都不欺负你了,我会好好的保护你,爱护你,永远不让你疼的。”
话毕,何由脸上的委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感动,抬手揩一把眼角,小声确认道:“疼点没什么,只要你不反悔嫁给我就行。”
两个人靠在一块嘀嘀咕咕叽叽歪歪腻腻乎乎,似乎是把周围看客们的存在忘了个彻底。钱三两夹一口鸡蛋吃了,听到虎子小声抱怨道:“吁,真正人不可貌相啊,得亏当初没有见着妙娘温柔体贴就去追,这,这也忒吓人,嘶——看着就很疼,得亏没追。”
到这时候,钱三两终于看出是哪里不对——原本腹有经书,能说会道的何由破天荒服了软,而原本话少易羞的妙娘正像个调戏了小媳妇的阔少爷似的,一本正经的哄着像个小媳妇的何由。
虎子说的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本来是被迫着看戏,没想大伙儿看到最后都变得兴致勃勃的,反而把吃饭这件正事忘了,待反应过来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早已压了层黑云,是大雨的预兆,想来终于可以好好凉快一下了。
草草将碗里剩下的饭扒拉掉,众人麻利收拾起碗筷,虎子蹲厨房里开小灶,何由去了妙娘屋里,钱三两蹭进鳞苍屋里。
和平日比,鳞苍这会仍然有些呆,即使是饭桌上那顿折腾也没能让他的脸上变一变色,像是完全沉进自己的心事中,对旁的人问话爱答不理的。钱三两费了好大的劲,才让鳞苍肯正眼看他,正经回答他的疑问。
钱三两按下鳞苍收拾到一半的包裹,皱眉道:“你干什么去?你自己能找到什么?你在岸上人生地不熟的,莫要小瞧人的奸诈,别到时恩人没寻着,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被坏人逮住,剔骨刮油。”
鳞苍当即不乐意了,拎了包裹一角扯起,试图打结:“被逮住?钱三两你脑子坏了,若我发怒,又有几个凡人能拦得住?”并非自吹自擂,确是实话。
钱三两再按下鳞苍拎起来的那个角,语重心长道:“蛮力永远难成大事,而人有智慧,智慧这东西,无论用在正道还是歪道,都是很可怕的。”
钱三两在说话时抢了方布对着的两个角压着,鳞苍笑了一声,正好去系另外两个角。“你脑子真的坏掉了,当初不是白天晚上的想着跑么?怎么的,挨揍挨上瘾了?不想跑了?”
钱三两异常淡定地看着鳞苍打完手里的结,趁鳞苍抽了手要与他抢夺布巾尚未系好的另外两个角的空挡,两指捏着一角拎起抖了抖,因为这会包裹是被骨碌成长长的一条,两头是通的,经钱三两这么一抖,包好的许多衣物细软又乱糟糟堆在桌子上,前功尽弃。钱三两道:“你要这么说,当初你还不是白天晚上的防着我跑,生怕没人伺候你,没人带你寻你那恩人?”
向来顺心惯了,如今被莫名反将一军,鳞苍皱一皱眉头,居然没有发怒,而是心平气和地对钱三两解释道:“我现在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了,你私底下与迟舒有恩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不一定还要在这个京城里耽误多久呢,你们耗得起,我耗不起,所以我这两天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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