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苍被钱三两前后闹了几回,睡意早没了。而且,估摸是难得见到钱三两正经,便也很正经地和他解释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鲛人族与你们凡人不同,你们人死后,魂魄进地府,入轮回,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我们鲛人死后,肉身化为泡沫,形神俱灭,便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我们鲛人族虽然有九百年寿命,但头三百年为幼童,末三百年为老者,真正随心所欲的时光也就是中间那三百年,岁数过了,就只能在漆黑冰冷的水底等待消亡,任谁都救不了。”顿了顿。“若是不想消亡,只有做仙。”
鳞苍解释的很平淡,这在他族中很平常,就像凡人要吃饭睡觉上茅房一样。死后化为泡沫,乃是每个鲛人打小就听长辈讲过的事情。
鳞苍不在意,钱三两却是第一回听见这种密辛,他越是往后听,神情越微妙:“等等,上苍降罚,一向这么狠的么?”
鳞苍苦恼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是妖,这些都是听长辈们说的。而且……”
钱三两警觉地扬眉:“而且什么?”
鳞苍比方才更苦恼地叹气:“而且寻常鲛人有三百年的时间找命劫,往往找到之后,还能余出几十年犹豫杀不杀,但我是王族,我只有五十年的时间。自修为大成那日算起,五十年内找不到,我就得回去,彻彻底底地接手族中事务,再不能上岸。”
……哦,原来活到一百岁也是个奢望。
鳞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钱三两掰着手指头粗略算了算,唔,他现在的这个身体大约有三十来岁,再往上加五十年,那就是八十岁,八十耄耋,倒也不错了。
时间上还算能接受,接下来就是怎么套路了。
钱三两低头想了想,敏锐地抓住了鳞苍想要感慨的重点:“你方才说,你们鲛人死后,什么都不剩?”
鳞苍点头道:“是。”
钱三两道:“但我们凡人死后,魂魄进地府,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喝,转生成一个丁点大的婴儿,连话都不会说,又和前世有什么关系了?”
鳞苍愣了愣,哑然道:“没有关系了。”
钱三两微微笑道:“对,所以你们也不用羡慕我们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真正能超脱生死作壁上观的,从来只有仙。”
能淡看世间风云变换,拈花一笑的,从来只有仙。
至于其他的,君不见奈何桥底,忘川河中,流淌的都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大大们浇灌!
就是想写这两个转变的过程了,一个从自私到不自私,一个从不懂情到懂情,可能写不好,bug也多,但是会努力!今天又看了看大纲,顿觉任重道远,漫漫长路吃不到肉走不到头,嘤……
另有隔壁《本君》暂停了,但是没有坑!因为《鲛仙》有榜单,有字数要求,我这个手速很慢的咸鱼写不过来了,只好先顾着这边QAQ
ps每天胆战心惊的刷着评论却不敢回复剧透,良心实在不安,所以决定了,本文未完结之前,每个赶上整百层评论的大大都会收到红包哟~
敲黑板划重点,固定一下更新时间:每周一二四五六日中午十二点,周三休息,么啾。
☆、二十二次解释
钱三两想起,很多年前,他在梦中跟随阴司游历地府时,曾见到过一个相貌平平的鬼差。看去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不像别的鬼差那样阴森可怖,反而一脸温温和和的,笑起来两眼弯成对月牙,很和蔼可亲。
和蔼的鬼差姓冯名仁,原本是个私塾先生,做了鬼差后,每日给判官打打下手,倒也清闲。他甚至还有个很有老年人风格的爱好——喜欢养鱼。
据冯先生自己说,他是生前积满了小功德,但是没有积满大功德,离仙道仅差一步。本来按他这样的,惯例都是给个好胎投了,下辈子做做皇帝什么的,若是做得好,没准就能直接升成个上仙。但冯先生脾气倔,自觉生时牵挂太多,不愿过奈何桥。打不得赶不得,搁下不管还影响地府治安,对于他这种情况,阎王很忧郁,判官很苦恼,黑白无常更是轮流上阵,苦口婆心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了他三个日夜,奈何没劝动。
冯先生倔强地说:“奈何桥一过,即使我下辈子死后成了上仙,成了仙的也只是这缕魂魄,而非冯仁,我做冯仁做的很高兴,想记住的也只有身为冯仁的这几十年,所以我不干。”
做不成上仙,冯先生做了鬼差,并且最爱蹲在奈何桥旁看鬼来鬼往。什么迟暮美人,走卒小贩,风流倜傥的,歪瓜裂枣的,好的坏的,各式各样都有,放眼望去,颇得意趣。
赶去投胎的魂魄都是苍白麻木的,是以,钱三两这种生魂掺在里面,格外扎眼,扎眼到冯先生老远就瞧见他了。
鬼看多了,钱三两身上那一丝丝阳气让冯先生感到很亲切,便主动迎了上去,拉着他胳膊唠起家常。
钱三两也很高兴,他这一路行来看多了丑的,此刻见到冯先生这张颇为清秀的脸,顿觉仿若天仙下凡,怎么看怎么惊艳,便就随着冯先生和他唠。
钱三两还记得,原本他是想下来查查周半瞎的转生的。那会,钱三两已经贵为国师,身旁糟心事全处理的差不多了,又恰逢化仙宫刚刚建成,众弟子在收拾旧物的时候,替他找到了当年那个刻着小鱼的盒子。
钱三两看着这个小盒子,理所当然想起当年的周半瞎,感怀许久,决定摸下去,偷偷地看一看。
要说缘分二字就是这么神奇。原本,生死簿并没那么容易看到,但钱三两偏偏遇见了冯先生,且和他很投缘。冯先生是个很义气的鬼,听了钱三两的话,当下从怀里摸出本小书,眉头都不皱。
翻了翻,没翻到周半瞎。冯先生沾了唾沫捻捻书页,笑的很尴尬:“不巧了,生死簿不只一本,我今天的活儿只有这么多,余下几本都在判官那儿,离奈何桥很远,你……你若打定主意现在和我过去,赶在天亮之前,大概能看到,但多少有些悬。”
钱三两稍微犹豫了片刻,摇头拒绝道:“我今日睡得晚了,恐怕来不及。冯兄有所不知,我在睡梦中是没有鼻息的,若此刻贸然和你走了,明早喊我起身的小童探不到鼻息,喊人把我埋了,就不好了。”
冯先生表示很理解:“活埋的确太残忍了些。这样,我明日还在此处等你,你早些睡——说起来,我做了千八百年的鬼差,像你这样能以生魂游三界的,我还是头回见。”
钱三两道:“也是近几日才行的,仙界不敢去,只敢来地府看看。”
冯先生讶然道:“黑漆漆的地府都敢来,为何不敢去仙界?”
钱三两默然片刻,心说还不是因为缺德事干太多了,有些心虚。但话不能这么说,钱三两咳嗽两声,淡然道:“惭愧,我还没有摸清去仙界的路,很怕去了回不来,从此真变成一缕游魂。再者——我不是惦记着探望故人么,自然就先来地府了。”
冯先生点头道:“有理,去仙界的路太难走,连我都记不住。”顿了顿:“但今晚也不能让你白来,实不相瞒,我方才虽然没翻到你说的那个故人,却隐约见到你的名字了,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看。”
钱三两眼前一亮。
得看,当然得看!要知道,即使明白再多事,有关自身的那份天机也是看不穿的,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怎么能不看?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钱三两催着冯先生小心翼翼地翻开书,而后,翻来覆去确认了好几遍。
钱三两看到,那上面写得的确是——窃天机者,终不得寿,二十又六溺于水。
余下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做解释,钱三两粗略看了看,比起旁人只有几时生几时死的两句话,钱三两的记录就像是豪华升级版,详细的让他看了之后,很想打人。
冯先生捧着书愣了一愣,颇为唏嘘,但仍好心地劝慰钱三两道:“年轻人看开些罢,都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等你死了,我喊孟婆在你的那碗汤里加颗糖,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唔,也可能不太好。”得,做鬼做久了,早忘了自个当年有多倔,反倒在这里开导起别人了。
“……唉,兄弟,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下辈子为啥这么惨?!”
为啥,因为窃天机呗!
钱三两抽了抽嘴角,惶惶归去,一直睁眼到天明,尤在惶惶。
这天机又不是他想窃的,本事不是他想有的,上苍是瞎了还是傻了,凭什么罚他?
钱三两发了挺久的呆,也忘了再去地府查周半瞎。
“你最近怎么总痴痴傻傻的?”正聊着天呢,鳞苍听钱三两又没声了,免不得皱眉,喊他的同时还不忘感慨。“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唉,咱们都是一样的。”
一语惊醒呆中人。钱三两咂咂嘴,心说自个是不是沧桑了,怎么最近总爱回忆旧事。
不过,不论怎么说——套路第一步,消除不同种族之间的隔阂,积极寻找共同语言——现在这步算是成功一半了。
接下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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