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几个人都没有再提起换住处这茬,转而对那盘贵妃鸡发起攻势。吃过一口之后,钱三两忽然道:“这只鸡烧的真好,有股子甜香味,是荷小家的新菜式么?”
顾老板最爱听别人夸他家的菜,立时得意道:“嗳,你真有眼光,这道贵妃鸡是用西域的葡萄酒做辅料,葱末,蘑菇为馅料,烧出来的上好鸡脯肉,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我家厨子做的最好。”
钱三两点头:“真的好吃。”
一顿饭吃的很开怀,临道别时,大伙儿都有些依依不舍。面上最激动的是李欣欣:“不瞒你们,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你们都很,很有本事!”说着伸手,把对面三人挨个指过去,打着酒嗝呵呵笑道:“你们……你们都是我的贵人,没准我从今往后,时来运转,就能官复原职了,嘿嘿。”
方延适时附和道:“不敢当,但愿如意。”
回去的路上,钱三两追着方延问道:“我有很久没回京城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宅子里出了怪事,方延,你一早就知道这房子闹鬼,故意带我们来的,是不是?”
方延自顾自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反问道:“若我说不知道,师尊会信么?”
钱三两立刻摇头:“不信。”
方延笑了笑,道:“这不就结了,师尊心中已经有主意了,不需我做解释。”
钱三两哀愁地皱眉:“崽儿啊,你究竟想怎么闹?考虑先给为师通个气不?”
“行。”方延点头,笑吟吟地指一指鳞苍:“其一,我要和你抢他,其二,师尊放心,我并无意害你的命。”
钱三两感到很无奈:“停停停,我对那鲛妖无意,他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何来抢这一说?再者,你既然还喊我一声师尊,干脆来点痛快的罢,赶快交代,你带我们来京城做什么?”
方延沉沉地望着钱三两,缓慢道:“我要和你抢那鲛妖。至于其他的,往后你都会知道——总归对你没有坏处的。”
钱三两抽一抽嘴角,往后退几步,直退到鳞苍身边儿,胳膊一弯,歪头搭上对方肩膀:“大王,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方才他与方延讲话的声音甚轻,料想鳞苍不会听到。
鳞苍目不斜视地点头:“你只挑当讲的讲罢。”
钱三两道:“若是你那恩人一门心思要和你结百年之好,你怎么办?他是妖,你也是妖,你们俩的这段孽缘,没个百八十年的结不了。”
这倒是个很严重的问题。鳞苍认真考虑半晌,肃然道:“那我就问他喜欢我什么,我改,我都改。改完了再问他有无别的愿望。”
钱三两长舒一口气,仍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一定不会答应?”
鳞苍颇疑惑地看了钱三两一眼:“当然不会,我一定要做仙,我听祖母说起过做仙的好,那时我们鲛族还没有遭天罚……唔,不对,你为什么总提起这个,我和迟舒好,你很在意?”
这话算是彻底问到点子上了,钱三两想了想,却也没搞明白自己为啥会在意这种事,便随口道:“大约是好人做到底的无私精神在作怪。”说着,眼前似是晃了一下鳞苍重伤垂死时的模样,心中越发堵得慌:“我总希望你好。”
鳞苍听的不甚明白,倒也没追问。
平淡的小日子接连滚过,转眼已是七天之后,六月十四,距离顾老板提醒的“闹鬼”之日,只差一天。
一大早,钱三两到街上买了铜铃铛,黄纸,黑狗血等等许多物什,还随手折了几根桃木枝回来,和方延鳞苍在院子里布了个声势很大的“捉鬼阵”,而后,一块回屋赌骰子去了。
这些时日下来,三人之间竟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颇有些“你做你的,我闹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常常是其中两人起了争执,余下一个过来拉架,虽说结果都是重归太平,但拉架的人不同,过程也会有些差别。比方说,若起争执的是方延和钱三两,拉架的是鳞苍,那么最后就变成吵架的一块儿去哄拉架的。若是方延和鳞苍起了争执,钱三两来拉架,那么最后多半要变成吵架的一块儿怼拉架的。
总之,三人处的可比起初刚见那会和谐多了。
赌桌上,钱三两一脚踩上木凳,袖子挽起,聚精会神开筛盅:“嘿,两五一六,一十六点,这把我多半要赢!”
方延抿一口茶水,贴着桌面随意晃了晃筛盅,开道:“不巧,我这有二六一五,一十七点。”顿了顿。“也不知道今晚能抓到什么有趣的。”
鳞苍学着两人样子晃晃筛盅,动作很不熟练:“呀,三个六,一十八点,按照你们说的规矩,这局该算我赢了,对罢?”
“……我的天。”钱三两锤桌,随后仰天长叹,一屁股摔到凳子上:“无论抓出个什么,都无法抚平我连输八局的惆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谢谢小天使们哦!
☆、第十七次解释
骰子正摇到尽兴处,屋外连串铜铃忽然叮叮当当的响起来,鳞苍一把扔下骰盅,当先冲出去。
冲出去之后,立时傻了。
钱三两紧随其后,迈出房门,木然地看着许多无头小童在院儿里乱转。
粗略一数,大约有几十名那么多吧,个个穿着破烂白衫,两手捧着叽里呱啦乱叫的头转悠。有几个被栓了铜铃铛的绳子缚住的,头滚到地上,正瞎子一样胡乱摸索,离远了看,居然有些滑稽。
鳞苍呆在原地傻了老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也不是人,没必要怕鬼:“这,这是无头鬼?”
“是傀尸。”方延慢腾腾地从屋里挪出来,手里还拧着一条湿毛巾帕子,看模样很怕热。“无头鬼生前多是些官兵或者悍匪,一生杀人无数,煞气冲天,只因被敌所擒斩下头颅,死后极难超度。而这些——”转头望向钱三两,笑道:“没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的玩意,你都记得是什么吧?”
记得,自然记得,这些都是当年死在祭祀大典上的小童!钱三两脸色煞白,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蒙冤死去而身体健全者,可以被有心人拾缀干净,割下脑袋,腹中填甘草,腰背画符,施邪术制成傀尸,供己驱使。”越说越觉着纳闷,若他没记错,这些小童早就该被妥帖安葬了,又怎会突然出现于此?
鳞苍缓过神来,弯腰拾起地上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娃娃头颅看了看,随手塞到离他最近的一具无头傀尸怀里:“真的不是鬼,是会动的肉身,还温热着。”
方延点头道:“傀尸者,顾名思义,是被当成傀儡差遣的人偶,他们生前蒙冤不得疏解,死后也没有安宁,直至被主人抛弃之前,魂魄都得被强行困在肉身中,不生不死,不入轮回。”顿了顿:“若能帮他们安息,实在是一件很大的功德。”
鳞苍顿时就悟了:“迟舒,你又想攒功德?”
方延笑吟吟地点头,目光飘向钱三两:“多做点好事罢。”
钱三两没说话,神色很复杂。
方延又道:“这些孩子都是因我而死,如今被歹人利用,不能安息,我见着实在很难受,你们随我帮一帮他们吧。”
鳞苍拍了拍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小傀尸肩膀:“怎么帮?”
方延解释道:“用针线把他们的头颅缝回身体,掏出腹中甘草,仰面躺着,一把火烧个干净。”说罢看一眼满院子的傀尸,略略皱眉:“说起来容易,就是这个数量……有点多。”
“怕什么?”鳞苍浑不在意地笑道:“我们一起做。”
于是,三个人开始满院撒欢地抓“鬼”,坐地超度。安抚傀尸的过程很麻烦,既要把头缝正,又不能损坏它身体的其他部位,三个人经过几轮磨合,渐渐摸出一套完美的合作方案——钱三两负责抓“鬼”,鳞苍做针线活儿,方延一面点火,一面控制着火势不要烧到房子。
忙到天快亮时,所有傀尸终于都被烧成了灰。
因为怕缝不正,鳞苍半点法术都没用,全是实打实用手做工,这会已经累的睡过去了。钱三两把厚厚一层骨灰装到他们之前放房契地契的那个小盒子里,仔细埋到院中的梨树下,亲自跪下磕了几个头,很真心实意地对方延道:“还以为你会让他们身死魂消呢,这回是为师欠你个人情,多谢了。”
方延静静看着钱三两埋骨灰,半晌道:“居然是真的悔过。”话毕转身进屋了。
钱三两摸摸鼻尖,拆了铃铛收进小袋子,以备日后循环利用,黑狗血都泼了,颠颠把鳞苍扛回房里休息去了。
经此一役,几人“一战成名”,整个京城都知道有人把城北的鬼宅给清了。要知道,虽然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宅子是谁的,但闹鬼这事可是实打实,往年那些趁着每月十五去练胆的,个个不是吓死就是吓疯,再后来,那宅子都快变成京城著名旅游景点了。
如今,这鬼竟能被人给收了。
百姓们感到很新奇,很激动。几个睡在城隍庙的小乞丐一马当先,偷偷的来扒着墙角一探究竟。彼时,方延正背对大门坐着,专心致志地削一根竹萧,听见动静,皱眉回头望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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