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小狐狸被某只凶兽抄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舀在了掌心。
“怎么,想要吃我?”那凶兽如是问道。
……
再说回饕餮的不告而别。
饕餮从穷奇口中两度听闻“鶌鶋”之名,加上那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它就算对穷奇再不信任,也难免蠢蠢欲动。
一件事情,惦记得久了,似也成了心病。
前一日,饕餮带着小狐狸在山中转了大半日,走得是口干舌燥,最后也没寻得什么美味佳肴,只堪堪垫了一层肚皮,胃仍旧饿得如若被火燎着那般。
虽说往年冬日也是这么过的,但如今有小狐狸在一旁不时晃悠,不经意间就诱得饕餮馋瘾愈发大了。
可存粮养了这么久,不真等到养肥那日再吃,岂不可惜了。
如是想着,饕餮惆怅地叹了口气。
许久未得饱餐一顿的下场,便是饕餮做了个珍馐环绕的美梦,醒来时却咬着了自己的舌头,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激得饕餮原就通红的双眼更似滴血。
被饿意冲昏了神智,饕餮下意识地朝旁边的狐狸扑去,下一刹,尖利的牙齿已然抵在了小狐狸的脖颈上。
只消再进一寸,就能尝到滋味了。
然而熟睡中的小狐狸犹是不知。
兴许是洞中暖和,蜷作一团的小狐狸睡得热了,一翻身,把白嫩的肚皮露了出来,嘴里还不时逸出几声模糊的梦呓。
饕餮怕伤着了它,心下一慌,赶忙抬起了头。
罢了,也不急这一时。
饕餮放缓了粗重的呼吸,朝洞府外走去。
……
饕餮是去寻“鶌鶋”的。
说是“寻”,倒不如称之为“抢”更合适。但这鸟的确没有所属,能者夺之,无甚不妥,再者言,凶兽这一头衔后可谓是恶贯满盈,也不多差这一条。
饕餮向北而去,却不知具体方位,在大小山头兜转了近一整日,它终是沉不住气来。
饕餮逮了沿途精怪,也不顾忌,径直以武力威胁,随意逮了几只妖兽过来,逼问道:“鶌鶋何在?”
那些迟疑的,答说不知道的,妄图溜走的,统统都进了饕餮的肚子。
如是,折腾三日之后,饕餮终于得到了具体位置。
连同玄武所在,一并都知晓了。
……
饕餮依言到了那处时,就看到一青一褐两摸身影坐在主位,不是玄武又是哪个?除此之外,玄武麾下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亦在其列,还有些旁的大妖,看着不算眼生,约莫都是些相熟的。
原是玄武得了鶌鶋,心情大好,此时正摆了宴席,请了宾客,准备好好炫耀一番。
此刻见饕餮贸贸然赶上门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如此冒犯,哪能轻描淡写揭过?再说,饕餮也不是个会讲客气的主儿。
其间天昏地暗的混战争斗就此按下不表,就说最终饕餮还是全身而退了,还自那宴上提回一只笼子。
那笼子里面关着的,正是鶌鶋,从饕餮破门而入之时起,就如鹌鹑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笼边。
美中不足的,是那笼子上多了一个豁口,并不大,不过两寸有奇。兴许是打斗间被某只兽无意咬了开的。
这豁口一事,是饕餮在半天之后才发现的。那时,它正负着笼子赶路,忽地听见笼内那鸟的叫声惨厉,连忙将其卸了下来。
可不怪它如此重视,这玩意儿关乎到饕餮的肚皮大事,是半点不能马虎的。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也未吃掉,不过是莫名地想要带回去,给狐狸崽子看一眼罢了。
当饕餮把笼子弄到眼前时,定眼一看,却是笑了。
就见那方寸大的豁口中,鸟首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看样子是想要就此逃逸,却估量错了自己的身形大小。
鶌鶋睁着一双如豆眼睛,与饕餮对望一眼后,突然就僵直直了,眸光散去,没了半点生气。
想是诸番尝试之后,放弃了挣扎。
饕餮便重新将笼子负起,继续赶路。
……
这一路跋涉,让饕餮走了足足四日。
疲劳还是其次,最难以忍受的,是一路匮乏的食物。
虽说于它饕餮而言,树皮泥土亦可果腹,但到底免不了心中恶气难舒,怒意冲脸,饿意上头,愈发地显得境遇糟糕。
下回再遇见玄武,定将其拆吃入腹。饕餮恨很想道。
白雪自空中飘落,纷纷扬扬的。
待饕餮回到了钩吾山中,这才恍然,秋天过去,已是入了冬了。
它想到了什么,脚步一滞,继而以更快的速度朝洞府而去。
小家伙被落下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饿瘦了没有。
当饕餮看到掌心的小狐狸对自己亮出牙与爪的威胁模样时,它心情忽地放松下来,就连那副惯常看着凶神恶煞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它垂下头去,与小狐狸视线平齐。
饕餮调笑道:“怎么,想要把我吃掉?”
☆、第二十章
因着月余未见的缘故,小狐狸见到饕餮时,还有些怵。它半扬起了尾巴,作一副要扑未扑的姿势,道:“就咬你!”
可那话说到一半,气势却萎顿下去。
饕餮本不是心细的性子,可它此时与小狐狸离得是那样近,不经意间,就注意到小家伙颈毛处的一块污渍,还带着些不算好闻的气味。
想必是小狐狸吃过东西后,不小心留下的,也不知挂了多久。
如是想着,饕餮又心疼又好笑。
它再定睛瞅了瞅小狐狸,好在小家伙没有瘦得脱形,毛发也依旧白得亮眼,看样子过得还算滋润。
饕餮便抻着一趾,拨弄了下小狐狸胸前的那块脏东西。
小狐狸低头看去,这时才注意到这处污渍,感觉羞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它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饕餮的爪子,表面上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低声道,“不要你管。”
小狐狸自己把污渍清理干净了。
饕餮挑眉问道,“这儿除了老饕,还有谁会管你?忘了以往是谁给你找来吃的东西了?”
小狐狸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别扭道,“就不要你。这几日你抛下了我,就别回来。”
饕餮道:“这处是我的洞府,怎的就不能回来。”
“你!”小狐狸气极。
它本想着月余未见,大家伙不告而别这么久,现下回来了,应是要好好哄哄自己,却不想饕餮丝毫不解其意。
小狐狸又气又恼,又有些委屈,不想理会饕餮,一转身,就要从它掌中跃下。
“说笑的。”饕餮见小崽子真的生气了,连忙将它拢回掌心。它用脸侧轻蹭了一蹭小狐狸,语气中掩不住几分笑意,“老饕这一路,想你想得紧,这不,数月的行程,加急回来,不到一个月就赶到了。”
这是实话。
小狐狸闻言,这才好受些许。它心中懵懂,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来不及捕捉,就又听饕餮道,“崽子,来看看,老饕给你带回了什么。”
小狐狸撅着嘴,好容易被顺了毛,这才顺着饕餮所指看去。
饕餮见小狐狸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刚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地一阵倦意铺天盖地袭来。
它还来不及挣扎,就这么睡死过去。
难得在睡前,还顾虑着掌心的小狐狸,轻巧地把它放到了地上。
……
“唔?”小狐狸只觉得眼前景物一花,身子猛地向下坠去。
它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得下意识腾空一跃,几处借力,径自落到了地上。
接着,便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就见饕餮倒在了地上。
小狐狸心下一慌,连忙上前几步查看,待听见饕餮鼻尖那抑扬顿挫的呼噜声,这才放下心来。
是睡着了。
小狐狸看着合眼沉睡的饕餮,半扬的尾巴垂了下去。
它又盯了半响,越看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泄愤一般,小狐狸狠狠地咬上了饕餮的爪子。
让你不理我!
忽地,一声清脆的啼鸣在洞内响起。
“啾!”
做了亏心事的小狐狸连忙松开牙关,又觑了一眼饕餮,见大个子还沉稳睡着,这才心安。
继而,小狐狸开始寻找声源所在。
这声音,是鸟叫?
当真让小狐狸找着了。
那东西像是一只乌鸦,被金灿灿的笼子关着,只是那笼子顶部无端多了一个参差不齐的豁口,“乌鸦”脑袋就从中探了出来,卡着了一般,好不可怜。
说是乌鸦,却也不太像,白首青身黄足,模样怪异得紧,看起来就不好吃。
“啾!”
好吃的?
小狐狸歪着脑袋,与那青羽“乌鸦”,大眼瞪小眼。
……
这一朝昏睡,饕餮做了一个梦。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被令人垂涎的美食环绕,一切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大地疮痍,残阳如血。
饕餮漫无目的地行走,许久之后,才恍然。
这并非梦境,而是它曾经历过的一段过往。上古,在它沉睡之前,众神还未陨落。
饕餮难得感到怅惘若失,视线投往蔓延向天际之处,忽地听闻一阵宛若地裂山崩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