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和鬼使都嫌弃书怀晨间起身太迟,但小妖王倒是很庆幸他醒不来,趁着他睡觉,自己可以偷偷摸摸做很多事,无需担心被他发现。
墨昀将门关严实了,化作小黑狗在书怀颈侧拱来拱去,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拽住狗尾巴将他拉开,嘴里嘟哝着:“出去出去,上外头玩儿。”
小黑狗抱住那条手臂,又变回了人形,玩闹似的在书怀耳边吹气,书怀被他弄得发痒,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眼见还是这小子在折腾,便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就这么闲!”
“你今日还去冥府?”墨昀不答反问。
书怀本想点头,但直觉告诉他,墨昀一定是想跟他外出,于是话到嘴边转了转,就变成了一个“不”字。
学不会拒绝的人,很容易引火烧身,书怀坐在药铺对面,拼命摇着折扇,觉得自己答应陪墨昀出门,就像是患了失心疯。
现在天气这么热,明明在屋里坐着才舒服,不能到冥府避暑也就算了,竟还要在烈日底下暴晒!看着药铺门口神定气闲的小妖王,书怀怨气郁结,无处发散,他几乎想在这树荫里躺下,闭上双眼就地去世。
没得办法,折扇还要继续摇,人还要继续等。墨昀不知是看上了何物,书怀遥遥听见他在和对方讨价还价,那劲头活像城门口买鱼的大娘。
一片阴影笼罩在书怀头顶,他抬起头来,眯眼看向墨昀手中:“你买了个什么稀奇物件?”
圆圆的,黑黑的,带着花纹,闪闪发亮。
龙鳞!
“你这小畜生!”书怀猛地跳起来,“你闲得没事干吗?!”
墨昀早就料到对方反应激烈,他不急也不恼,举起那片龙鳞晃了两下:“我是在帮长清。”
此物首先要卖得出去,才能令商人有囤货的热情,书怀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觉得墨昀败家,并为之感到万分心痛:“小祖宗,你钱从哪儿来?”
“莫慌,本王家大业大,养得起你。”墨昀又开始胡说八道。
书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明白墨昀是为了帮长清,但他所没有料到的是,墨昀此举也是为了挑衅人仙。
那胖子马上就会向风仪透露消息,说有人来买龙鳞,风仪但凡多问两句,就能猜出买下龙鳞的那位正是妖王。人仙和妖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风仪又是做贼心虚,那么在他心里,墨昀的举动就别有深意。
随他猜去吧,等他发现宫翡也在监视这家药铺的时候,他就更要胡思乱想了。墨昀只待风仪沉不住气,自乱阵脚,而就算他足够冷静,依然按兵不动,此事也能膈应他一段时间。
书怀不会读心,猜不到墨昀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但他眼可没瞎,看小妖王笑成那副模样,他便知道这小子瞒着他干了些事。
看墨昀的神态,此事对他而言应当有利,只是不晓得被坑的是谁。
宫翡记忆力超群,只走过一次的路,也能在她脑海里留下印象,她嘴里哼着小调,抬手在门板上轻叩。
“你来做什么?”里面那位并没有急着开门,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被强行压制的怒火。
“我来看看老朋友,怎么,难道你不欢迎?”两相对比之下,宫翡的心情倒是不错。
风仪哼了一声,开门将她放了进来,却仍是摆出一张臭脸。这家伙千百年来似乎没变过样子,宫翡最初在天宫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个坏脾气,真是可惜了那好皮囊。
想着想着,宫翡就笑了,风仪颇有些不自在,恶声恶气道:“如果你是为妖王传话,恕我无法奉陪,我和妖族没什么可以谈的。”
“真的和他无关。”宫翡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现在你看见了。”风仪道,“我劝你不要再问那句话,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绝无回头的可能。”
除了叫他改邪归正以外,自己这些年来确实没有说过别的话,想来他听也听烦了,那就换换花样。宫翡走到桌旁坐下,摆正了面前的棋盘:“妖王叫我盯着你,那我就在这儿坐着,顺便和你下两局如何?”
“我不和妖族下棋。”风仪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将棋篓推到了宫翡面前,催她率先落子。
黑白交错,两色纵横,不见血的厮杀,也暗藏处处机锋。宫翡一败涂地,却毫无懊悔之心,只笑着说“可惜可惜”。
风仪每次见她,她总把这个词挂在嘴边,这次他终于忍不住要问:“你在可惜什么?”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可惜啊。”宫翡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和妖王扯皮,风仪还想问她是否别有深意,然而狂风席卷,黑色羽翼舒展开来,转瞬间就飞上了高空。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疼。(小声哔哔)
第20章 龙角
人界景美,气象万千,山海各有各风姿,而海域广袤,波澜壮阔,万顷碧波之下,自古以来就居住着四海龙族。东南西北四海,有青赤白黑四类龙神驻守,护一方风调雨顺,保一地国泰民安。
南海本是赤龙居住之所,十余年间却跑来了两条黑龙,不少幼龙还未曾去过北海,见到长清现身,便好奇地躲在水下观望,然而此刻岸边无人,见不到这稀奇景观。
长清隐于巨石之后,从身上拔下几片龙鳞,缺了鳞甲的那处渗出鲜血,与海水融为一体。黑龙嘶嘶抽着气,长须抖了两下,不知在忍受怎样的痛苦。
小小的赤龙们突然开始躁动,它们看到有人正从那边的山脚走来,马上就要发现岩石背后的黑龙。海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波纹,赤色的影子逃窜至深海,长清眯着眼,露出一条长尾,开玩笑似的撩起浪花,将海水向来人身上洒去。
猛地一个浪头打来,书怀连忙往后跳开,免得湿了衣裳。这浪对龙神而言是个小水花,对人来说可不是这样。
“疼?”书怀爬上巨石,看着长清身上的伤口,再照这样拔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变得光秃秃。
届时,他就再也不是那条能吸引众女仙目光的黑龙了。
龙神动动脑袋,没有说话,他暂时难以变回人形。他浸泡在海水中的部位还是完好的,而露出水面的那一截,其上又少了几片龙鳞。书怀看得不舒服,便道:“你从南海龙宫拿些奇珍异宝,带到人间也能换不少财物,何必如此?”
黑龙慢慢爬上来,庞大的身躯缠绕着岩石,尾巴垂在水里,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北海的事,南海管不得,我怎么好去拿他们的东西?”
此话确实在理,算起来白芷也是北海的成员之一,长清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南海龙族救济她。
他是条实在的龙,坑蒙拐骗那一套他学不来,让他用个障眼法,变出大量金银财宝,他决计不乐意。书怀想了想,又问:“你若是把她带回北海,龙王难道还会不同意?”
“我父王早就看开了,大约不会管,可是……”长清变回人形,蹲在书怀身侧,看上去有些郁闷,“……她父亲的墓还在这里,她肯走吗?”
“那你难道就住在这儿,不断拔鳞往城里送?”书怀皱起眉头,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妙。
长清大概是缓过劲了,又恢复成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无须担心,拔鳞就像剪头发,一点儿也不疼的。”
书怀:“……”
黑龙偷换概念的技巧并不熟练,言语之间还存在着漏洞。书怀怒火攻心,伸手从他脑袋上揪了几根头发下来,骂道:“蠢货!拔鳞该和这个比才对!现在呢?!疼不疼?!”
龙神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嘴硬:“就是不疼!”
北海龙王有这么个小儿子,也实在是命苦,这哪里是条龙,分明犟得像头驴,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就绝不回头。
墨昀坐在房前,陪着白芷玩她那条石雕小龙。白芷极其喜爱这石雕,不知她见到长清的龙身之后,会不会像抱着石龙一样抱住她的哥哥。
两个人影出现在前方的小路上,白芷将石雕放回水盆里,雀跃着向兄长跑去。墨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焦。长清还不知道风仪就在城里,是现在就告诉他,叫他早做准备,还是暂且隐瞒,不让他因此烦忧?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在这时很难抉择。
最信任的人总能替自己分担一部分压力,墨昀看着书怀走过来,眼珠转了转,突然腻腻歪歪地叫了声“兄长”。
书怀受到莫大的惊吓,长清听到动静,也朝这里望了过来,墨昀拉住书怀的衣袖,满脸堆笑地将人拖进了屋。
“你又作甚?”小狼崽一反常态,准是没有好事,书怀蓦地警觉起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从对方嘴里听到了不得的消息。
而墨昀总是能出乎旁人意料,他没有说任何事情,只是问了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倘若有件事,提前了解就能事先做准备,反之可以享受片刻的安逸,那在你看来,该怎样比较好?”
书怀“哦”了一声:“提前做好准备,总比事发突然、手足无措要好。”
“那我告诉你,风仪来了。”墨昀嘻嘻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