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早笑死。”鬼使看穿他的本质,毫不客气地攻击他,不待他反驳,又道,“北海出事了,你们赶紧动身。”
第22章 傀儡
鬼使的话说到一半,镜面就黑了下去,书怀喊了两声,也没听到他的回应。北海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讲清楚,书怀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鬼使如何讲话,改变他以往的坏习惯。言简意赅是个好事,但言之过简反倒意味不明,叫听者无法从中获取消息。
雨水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远在城内的宫翡看到云间那条黑影,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羽翼,纵身而起,准备与之一同北上。风仪拾起她遗落的长羽,将其纳于袖中,又抱起装满龙鳞的木匣,他衣摆轻荡,随风而去,方才还喧闹的院里,此刻空无一人。
开药铺的胖子在门外唤着仙君,殊不知他口中的“仙君”已然回了天宫。他不过是风仪在人间的一颗棋子,所有机缘皆因棋局而生,一旦他在局中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就立刻会被抛弃,永远不再使用。
他还妄想着得道成仙,可惜仙人嫌他资质平庸。有些事,不是只靠好运气就能办成的。
风仪离了人间,回到天宫,将木匣置于白玉桌面。从旁伸出一双手来,自匣中取出龙鳞,一片一片地拼凑在什么东西上,其神色专注凝重,仿佛在研究稀世珍奇。
“怎么没有龙角?”那人将鳞片用尽,又把手伸向桌面,却是摸了个空,他不禁皱起眉来,略带抱怨地看了风仪一眼。
风仪冷笑道:“龙角那么好得?你还真是头脑简单。”
“话不能这么说。”对方呼了口气,将面前那物指给他看,“若是得了龙角,此物威力将会大大增长,届时受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你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同样也没有。风仪懒得听他瞎忽悠,就算他暂时相助,到头来还是不免内斗,这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事,只是谁也不摆在明面上说。
“北海,北海。”仙人出了大殿,背着手在云间慢慢悠悠地走着,嘴里不住念叨。终于,他在一处站定,俯瞰着脚下那宛如杯水的汪洋。他伸出左手向那边一指,身后便现出一个庞然大物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向下界水域扑去。
风仪本以为此物会直击北海,没成想它在北海上空拐了一个大弯,反而飞往南面去了。它游走在云中,身形矫健有如真龙,但缺失了一对角,风仪不禁怀疑起了这东西的实力。长清虽然看着一无是处,但好歹也是龙神,这残缺不全的伪造产物,难道真能与他相抗衡?
似乎是看穿了风仪心中顾虑,仙人发出一声轻笑:“我做出的东西,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你尽管放心便是。”
“你在它身上加了东西。”风仪看着那黑影奔赴大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你就不怕暴露吗?”
话刚脱口,他就觉出此语有误,哪怕对方暴露得彻底,也不会牵扯到他的身上,他又何必计较这种细节?
傀儡一头扎入大江,江面上荡开波纹,不过多时又恢复了宁静。
越往北走,书怀就越觉得前方不太正常,分明还不到时候,怎么天气就变得如此寒冷?他们还尚未离开南国地界,按理说不应有这般刺骨的风。
见宫翡已经受不住了,墨昀便叫她不要再跟着,她本还想推辞一番,无奈寒风吹度如同挫骨钢刀,仅凭她那几根羽毛,还无法抵御这股冷气,她只好调转方向,重新回了南海。
书怀在最前方御剑而行,还未至南北交界,他却猛地停了下来,在这一小块天空中徘徊不前。陆间某处吸引了他的注意,常年流动的大江,此时竟已冰封,水面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远观也可感受到那阵寒凉。
这大江连通着青龙的地盘,长清不由得向东边望去,却见东海平静无波,安详得不能再安详。
突如其来的怪声在队伍末尾响起,三双眼睛齐刷刷回望向小妖王,墨昀神情变了,他从怀中掏出玉盘,只见那黑色宝石又一次亮起,闪烁着莹莹的光。书怀大惊失色,慌忙往后退去,生怕此物启动,把众人传送到不知名的地方。
谁知玉盘这回也反常,宝石不停闪耀,却迟迟未见黑雾,书怀刚想问墨昀这是怎么一回事,忽听得下方传来破冰之声。白芷从龙背上探出头,无意间朝江中望去,登时发出惊叫。
江里藏了东西。墨昀清晰地看到冰层下有一物缓缓游动,其身形修长与龙神无二,但他本能地感觉到那不能算作是龙。
冰面轰隆轰隆地颤动着,慢慢裂开一道大缝,露出底下幽暗深邃的江水颜色,有什么生物的背脊从水中浮起,鳞甲上还带着碎冰。
长清猛地向更高处飞去,白芷紧紧抓住龙角,余光瞥见一只似龙非龙的怪物从水下冒了出来,它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但没有双角,也没有双目,看起来倒像瞎了眼的巨蛇。
假龙没有像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去追赶长清,反而张开大嘴朝书怀咬了下去,似要将他一口吞噬,书怀催动剑中灵气与它周旋,变换位置的同时,还不忘观察这是何物。
此物动作流畅,但明显全无神智,它周身的鳞甲来源于长清,而爪牙散发着寒气,像是坚冰制成。这是一只傀儡,如此精妙的手法,如此特殊的材质,倒让书怀想起一个人来,可龙鳞是在风仪手里,怎么转眼就成了那人制作假龙的原料?
先一致对外,再互相争夺?这两个家伙也真是有默契。
随着假龙的离开,江面上的冰逐渐融化,偶尔有几块残余下来的,都被流水夹带着进了东海。墨昀避过横扫的长尾,将书怀拖离假龙身边,还不忘调侃道:“看来东海岸要冷上一阵子了。”
“得找个机会先跑。”有墨昀从旁相助,书怀便将桃木提在手里,时不时朝假龙刺出一剑。他没有忘记鬼使所言,既然北海出了事,那他们绝对不可在此地与假龙纠缠,也许风仪正是想用这条假龙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及时抵达北海。
他没有忘,长清更不可能忘,白芷遥遥唤着书怀的名字,书怀转头看去,见黑龙正往海上飞,大约又要用他对墨昀使过的那一招。
“你先松手,我把这东西引过去。”书怀动了动,准备以身为饵,诱假龙跳入陷阱。
小妖王并未出声,却是带着他飞速后撤,傀儡步步紧逼,追着他们过了海岸。就在它进入东海上空的那一瞬间,数根水柱喷涌而起,如同囚笼一般,将它困在了里面。
它周身的寒气无法让海水凝结,水幕重重遮掩它的去路,将它和书怀分隔在两端。然而水无常形,书怀避过了水柱,却无法躲过飞溅的水花,这下好了,回头衣裳晒干,还能抖出少许盐粒。
书怀堪堪喘匀了气,突然抬手在墨昀脸上擦了一把,紧接着又去摸衣领和发尾,他惊恐地发现对方似乎全身都湿了。
墨昀倒和没事人一样,不露半分慌乱,书怀松了口气,怕那假龙挣脱束缚,连忙拉上小妖王,跟着龙神一道向北飞奔。
站在地面上仰望苍穹,从南到北不过一掌之遥,于空中俯瞰时也正如此,然而真走起来,却发觉目的地依然远不可接。纵然云层里没有山岳阻挡,道路也不像河流那般曲折,但实际上也节省不了太多时间。
假龙被绊在了东海,书怀蓦地想到它是被围在浅海上空,不禁说道:“这么大的阵仗,叫凡人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长清的声音遥遥传来:“要怪就怪风仪,若不是他搞出这么一个东西,我也不至于在海边弄水牢。”
希望他爹能接受他的解释,不然他马上就要迎来新一轮的禁闭。
那些水柱存在的时间不会太久,不出一个时辰就要落回海中,因此长清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他带着妹妹风驰电掣,书怀险些追不上他,又不敢开口叫他放慢速度,只得硬撑着紧跟其后。
墨昀发觉他力不从心,便主动化成巨狼,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上。书怀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养儿防老”这四个字,几乎要感动得当场痛哭。
能偷懒当然要偷懒,四条腿的狼总比没有腿的剑要稳当,书怀早就受不了空中一阵又一阵杂乱的气流,因此他开开心心地收起剑,爬上了墨昀的背。
小妖王追到黑龙身边,后者偏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好奇问道:“你这小狼崽,怎么忽然想起要做孝子?”
“什么孝子?”墨昀淡然回应,“我先前看到有些男人,从来不让爱妻走远路。”
长清惊慌失措地往一旁挪去,开始谴责书怀:“二哥,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辜负大哥的期待。”
“墨晖那把年纪,什么时候成了你哥?”书怀忍无可忍,决定纠正他称呼上的问题。长清碰见比自己活得久的,一律罔顾年龄差距,认对方作为兄长,他和书怀称兄道弟,倒是没有什么毛病,但他碰上墨晖也这么乱喊,就有点儿不太对劲。
黑龙嘻嘻笑了:“把他们叫年轻点儿,以后若有事相求,就能少些麻烦。”
他无师自通,摸索出了这么一套规律,难怪这些年来他捅的篓子都有人负责收拾。书怀哭笑不得,还想再说他两句,却听见白芷喊他们快走,回头一看,便发现那条假龙又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