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的心跳变得沉而缓,他发了会怔,低声问:“所以,你也恨我,是吗。”
是啊,陈坚想,他当然恨他。他是一桩罪恶诞下的果实,夺走了自己也许有机会享受的家庭温暖,他被教养得温文尔雅,衬得自己粗俗无礼。
可陈坚明明那么恨他,当他望着杨州白玉般的脸,和略带茫然的雾蒙蒙的双眼,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这样的犹豫让陈坚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最终他以一声不屑的冷哼作为回答。
杨州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换了个坐姿。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的热度都随之散去,一颗心变得冰凉。
“所以,因为你发现我们是……”杨州喉结滚动,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兄弟,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是吗。”
陈坚暴躁地揪着沙发垫上的短绒毛,不知不觉弄秃了一大片。他舔了舔下唇,舌尖触到了粗糙的干皮,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
“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他平静地说。
杨州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清澈剔透,却又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他移开视线,垂下头不说话。
从陈坚的角度,能看见他衬衫笔挺的翻领,和从中延伸出的一截嫩而白的后颈。
那一瞬间陈坚竟想咬住那块肉,像狮子叼着死去的猎物,在草原的落日中悠闲漫步。
是的,这一定是因为恨,而不是别的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古怪而沉闷,安德鲁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他们各端来一杯饮料。
杨州摆摆手示意不用,起身往楼梯走。陈坚扭头看他的背影,嘴唇微张,最终没有说话。
安德鲁悄悄退下。一回到他和D3的小房间,D3立刻迎上来问:“看起来怎么样?”
安德鲁十分深沉地叹了口气,说:“就我的观察,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寻找新的相处模式的状态。”
“这我当然知道了,其他的呢?他们是不是还喜欢对方?”
“D3,你在说什么!”安德鲁惊讶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对着D3瞧,好像他是个人,也有表情似的,“他们是兄弟啊。”
“又不是同父同母的。”D3后退了一步,飞快地说,“你别离我这么近。”
安德鲁连忙直起身,他盯着墙上的挂毯看了两秒,然后又偷偷瞟了D3一眼。
“历史上还有不少喜欢亲兄弟的呢,何况陈先生和杨先生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D3的音调突然上扬,“你偷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安德鲁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为什么你总想撮合他们。”
“因为陈先生真的很喜欢杨先生。他很孤独,我希望他有个人陪。”
“可是杨先生总会离开这。”安德鲁闷闷地说。
“你也会吗?”
“我……”安德鲁停顿了一下,“我也会的。”
D3气恼地“哼”了一声,语气很冲:“走吧,这里没有基因实验,赶紧滚回UNPO去。”
“我会的,只要——”安德鲁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一动不动地呆站着。
“喂,你怎么了?”D3撞了他一下,担忧地问:“死机了?”
两秒后,安德鲁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道:“我刚收到杨先生的信息,他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杨州带来一号基地的东西不多,加上当警察时总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所以三两下就收好了行李。
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做过的最草率的决定,当听到陈坚说“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时,他蓦地抛开了理智,决心让感性的那部分支配自己的行为。
说到底,他已经从UNPO辞职了,就算杰弗里把他骗来执行任务又怎么样?他甩手不干也不会被处分。再说,天生犯罪人的独立运动跟他有什么关系?成功或失败并不会影响他。陈坚要送死就让他去吧!
杨州检查了一遍行李,正要合上皮箱的盖子,忽然“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猛烈地撞开了。
陈坚黑着脸进来,一眼看到他脚下的皮箱,语气不善:“你要去哪?”
“跟你没关系。”也许是因为决定离开,杨州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像一把越磨越亮的宝刀,铿地一声出鞘,肃然地立在陈坚面前。
“谁让你走了?”陈坚听到耳畔有“哗哗”的声响,那是血液在急速奔流。他一步步走到杨州面前,心中慌得像烧了一把火,又热又麻。
他的理智告诉他杨州离开了是好事,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凭什么?”杨州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要我把房租算给你吗?”
陈坚猛地踢翻了旁边的行李箱,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
杨州吓了一跳,怒道:“陈坚,你是不是疯了?”
陈坚红着眼睛,更大声地吼:“她欠我的,你必须赔给我!”
空气中仿佛陡然掀起一个大浪,冲刷着两座静默的岛屿。
杨州眼皮一跳,惊讶地望着陈坚。片刻后他平静下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说:“你想让我怎么赔你?你是三十岁,不是三岁,理智点好吧。”
陈坚忽然激动地捧住他的脸,掌心的粗茧摩擦着他柔软的皮肤。他力气很大,把杨州的嘴唇都挤得变了形。杨州脑海中一片空白,紧接着又响起了那种刺耳的噪声,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喊:“陈坚!”
陈坚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就那么注视着杨州,看他憔悴的黑眼圈,还有变得色泽暗淡的嘴唇。
他想吻他,想滋养这朵即将凋谢的玫瑰,他的感情如此强烈,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他憎恨的对象,他本该……
陈坚用力地咬着后槽牙,直到太阳穴隐隐作痛,然后甩开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良久,杨州蹲下来收拾散落的衣物,一件件叠整齐,又放进了衣柜里。
是啊,不必急着走。他无法补偿陈坚母爱,但也许可以制止他蚍蜉撼树的悲剧。
毕竟,他是他的哥哥。哪怕这个称呼一开始承载着抵触,后来装了些期待,最后全部变成了苦涩。
当天晚上,两人终于坐在了同一张餐桌前。等待上餐的那几分钟格外难熬,陈坚冷着脸,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桌子,飘忽的视线偶尔掠过杨州,轻得像一片羽毛。
而杨州僵硬地坐着,假装专注地阅读手里的报纸。近来联合国政坛硝烟味愈重,而就在今天,确实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白鸽派大洗牌后开始正式发动反击。如杨州所料,他们仍抓着连环杀手K不放,公开向玫瑰派发起质疑,质问凯尔·格林为何会出现在一号基地。
玫瑰派当初制定计划时料到这一点,因此应对得还算从容。他们调出凯尔格林进入基地的电子签证,上面显示批准人是UNPO的局长。UNPO的局长是个老头,所有人都知道他政治中立,因此尽管这签名背后另有猫腻,白鸽派却暂时给不出实际的证据。
表面上双方在互相打口水仗,甚至玫瑰派依然全面处于上风,但杨州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白鸽派在试水,重新积累自己的支持者,为最终的致命一击做准备。
基因实验的消息莫非真的被他们掌握了?他们都知道什么,会不会有了确凿的证据?陈坚为什么不担心,难道他不看新闻,还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杨州不动声色地望向陈坚,没想到和他故作不经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一时间两人表情都不自然,杨州不知怎么地,忽然扯了扯嘴角。谁知这又惹得陈坚不痛快,眉头一皱,凶恶道:“谁让你笑了!”
杨州一愣,忽然想起厨娘安娜对陈坚的评价,一时深有同感。他微微一笑,这次弧度更柔和:“陈坚,你真要这样吗。”
陈坚抬高下巴,视线转向另一侧,摆明了无视他。
杨州没有与他计较,心平气和地吃完了晚餐。饭后陈坚率先离去,浅色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缠绵地投在桌面上,有好一会都逗留在杨州的视野里。
杨州磨蹭了半晌才走,等他离开餐厅,陈坚已经坐在客厅里品酒了。杨州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又看一眼暖烘烘的壁炉,犹豫了片刻。
在他们的相处中,以前总是陈坚主动。无论杨州是否回应,他都乐此不疲地做一些无聊的举动。然而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加亲密的血缘联系,他却退缩了。
杨州不确定自己是该走过去,还是留他一个人清净。他隐约知道他们应该做回陌生人——鉴于之前发生的种种,可他还是选择走进客厅。
正如陈坚恨他,却又不让他离开基地,也许在怨恨和一半的血缘之上,还有某种东西,它高于一切,让人难以抗拒。
第三十六章 往事
第三十六章 往事
陈坚对杨州的到来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杯子空了,左手在旁边的茶几上乱拍,摸索剩下半瓶白兰地。
杨州把酒瓶挪到另一侧,小声说:“别喝了。”
陈坚抬头看他,过了几秒,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杨州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指尖不自然地蜷缩着。他盯着墙上不知所云的抽象派油画,突然说:“可以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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