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陈坚嗓子有些哑,闷头往玄关处走。
“你去哪?”方行不顾满手的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冷静点陈坚!现在事态比之前还复杂,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
“回家。”陈坚的暴躁情绪上来了,几次挣脱不开,便粗鲁地扯开方行的手,大步朝门口走去。没一会他又停下,扭头对方行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我没事,别担心。”
方行望着他的背影,牙关紧咬,一拳捶在桌子上。
屋外夜幕已经降临,三两颗星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这段路不远,陈坚越走越慢,最后他站在回廊上,盯着门口散发着红光的对联,迟迟不愿再进一步。
家里愁眉苦脸的两个机器人早就感知到他的存在,D3沉不住气,跑出来问:“陈先生,你怎么不进来呀。”
陈坚觉得心中一酸。他在D3的顶盖上温柔地拍了拍,露出一个真心的、稍纵即逝的笑容。到最后,也许只有机器人才是永远忠实、值得托付的。
“他呢?”他问。
“杨先生上楼去了,晚餐也不吃。”
听到不用打照面,陈坚轻轻呼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他走进客厅,安德鲁迎上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许是因为下午发生的事,他对陈坚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陈坚谢绝了两个机器人的好意,绕到楼梯背后,推开了收藏室的门。
这里搁置着许多属于过去的东西,连空气中都有股陈腐的味道。他走到房间最深的角落里,拨开堆叠的昂贵丝绸和老式衣帽,看到了一个久违的金属保险箱。
陈坚摩挲着冰凉的箱体,在回忆汹涌而来之前,快速地输入了密码,并覆上了指纹。
“嗒”的一声,箱盖从正中裂开,缓慢缩进了两边的凹槽里,露出箱底的光景——一部老式手机、一只手表、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一张身份证。
这么多年过去,陈坚不再是午夜梦回时哭着叫爸爸的小孩,记忆中父亲的相貌也已经模糊。可当他捡起那张身份证,看到年轻的陈北民冲他微笑时,终是眼眶一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
他的手一个劲发抖,身份证跌回箱子里,撞到旁边的手表上。
陈坚直觉自己应该就此离开,可他着了魔一般,一把攥住了那只手表。
三十年前那种仿怀表式的手表很流行,表上有个可以掀开的透明盖子。平时透过表盖看时间,打开后在盖子内侧有一层极薄的液晶屏,可以显示存储在芯片中的照片和文字。
手表是陈北民的宝贝,因为是一个特别的人送的礼物。他曾把陈坚抱在膝上,温柔地望着里面的照片,自欺欺人地说她会回来的。
多年以后,陈坚又摸到了那个小小的按钮。他心乱如麻,脑海中嘈杂的声音汇成了一条决堤的河流——别,别开!
陈坚用力一按,生锈的手表发出老迈而刺耳的声响,表盖迟钝地弹开了,露出一张久远的照片。尽管图像已经暗淡,但女子秀丽的轮廓依然隐约可见。
陈坚盯着那个和杨州五六分像的女人,一颗心坠向无底深渊。
他泡沫般的希望终于破灭了。
第三十五章 僵局
房间里没开灯,入目一片昏沉。杨州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纷乱的思绪如同暗涌,最终被压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以心平气和地回想发生的一切了。或许现在应该关心程北冥为何改名换姓,他最后又去了那里,目前是生是死……这些问题。
可杨州无法思考。他脑海中总是闪过陈坚憎恶的眼神,心脏像被剜了一刀又一刀。
当母亲口中那个远在天边的哥哥,忽然和过去近三个月朝夕相处的对象合为一体,从面目模糊的血亲变成若即若离的恋人,除了荒谬,杨州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坚。也许安德鲁说得对,他们应该搬出去,可是——局势越来越紧张,实验室的线索近在眼前,如果就这么放弃,等到陈坚进行他悲壮又愚蠢的计划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杨州思绪飘忽,突然又想,陈坚真就这么恨周芸吗?他也会那么恨自己吗?
该死,他就不能理智点!
寂静中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杨州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发现是安德鲁发来的消息,只有六个字:“陈先生回来了。”
他连忙丢开手机,走到套间门口的沙发旁,屏息凝神地听外面的动静。
很久之后,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节奏缓慢而沉闷,在离杨州不远的地方停留了两三秒,紧接着门轴转动,陈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几米外,杨州轻轻叹了口气,分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这天他整夜未眠。其实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自从陈坚拿走了他最后的药,性|欲得不到抑制,噩梦便如影随形。有一天他感到十分绝望,不愿再忍耐,便放任自己落入罪恶的深渊。事后他羞愧、痛苦又忐忑,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竟然发现丹尼尔没有打扰他的睡眠。
那时柔和的阳光洒在床上,杨州像个身染沉疴的病人,突然模糊地感到一丝好转的希望。
他暗中感谢陈坚,如果不是他拿走了自己的药——虽然方式无礼又蛮横,他可能永远不会钻出自己的蜗牛壳。
只是杨州没想到,零星的好运背后,接踵而来的却是一个残酷的打击。
兄弟。光是想到这两个字,他就一阵颤栗。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并没有碰面。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两人都十分默契地避开了任何遇见彼此的机会。有时候杨州来到餐厅,能看见一副用过的碗筷,汤匙的瓷柄甚至仍在空中打转——是被某个匆忙起身的人用衣袖刮到的。有时候陈坚从书房出来,会看见壁炉架上有半杯红酒,是杨州刚刚搁下的。
别墅里到处都是彼此的痕迹和气息,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如同夸父逐日,看似很近,实则很远。
陈坚对周芸的怨恨,让杨州失去了对峙和质问的底气。他忍耐着、等待着,在失眠的折磨中,渐渐生出了恼恨。
又是一个日光暗淡的清晨。早上九点半,杨州在餐厅坐下,安德鲁为他端来一杯咖啡。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一截,孤零零地杵着。杨州扫了一眼,内心浮现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们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了。
“陈坚又在书房?”他问。
“是的。”安德鲁回答。
杨州胡乱地搅着咖啡,浅棕色的漩涡中好像藏着神秘的洞察一切的眼睛。他默然片刻,忽然站起来,往书房走去。
“陈坚,你在里面吗?”杨州敲了敲褐色的木门。
里面好一会都无人应答,他正要推开,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干什么?”
杨州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然后轻轻地落下来,抚上光滑的门板。几秒后,他说:“我们谈谈。”
又是一段沉默。接着门开了,带出一股阴森森的风。陈坚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下巴上长出一圈青青的胡茬,眼球上布满血丝,看起来凶恶又狼狈,像是误入陷阱的狮子瞪着设局的猎人。
“你想谈什么?”陈坚问。
杨州一时竟无法回答。他只知道他们必须解决眼下的局面,可到底该怎么做,自己也没有计划。他犹豫着,视线开始慢慢往下滑。
陈坚离他很近,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知道杨州在思考,他思考的时候总喜欢盯着脚下某个固定的点,等抬起头来时,就会提出一个个睿智、犀利又合情合理的观点。
可陈坚不想看到这些。他甚至为自己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感到可悲。这几天他一边把杨州当作“那个女人”罪恶的结果来恨着,想要离他远远的,一边又忍不住想见他,想要回到曾经那种恋人未满的状态。他无数次怀疑,也许自己真的疯了。
“我们……”杨州斟酌了一会,刚开了个头,就被陈坚打断,“坐下说吧。”
杨州眉头微微一扬,最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们走到壁炉边,有一会都站着不动。后来杨州先挑了一张沙发坐下,陈坚这才选了离他最远的一个位置。
他们好像两个谈判的生意人,彼此正襟危坐,一脸凝重。但陈坚没有和他打架,没有口出恶言,杨州觉得已经是个良好的开端了。
“我母亲……”他刚说了这三个字,就看见陈坚皱起眉头,紧闭的嘴唇蠕动着,似乎不爽到了极点。杨州略一停顿,接着说:“其实一直很牵挂你们。”
“如果你就是想说这个,”陈坚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杨州朝他的方向探过身体,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恳切,“我知道你恨她抛弃了你,她确实犯了大错,可是当时她年轻,遇到大事慌了神也是可能……”
陈坚发出两声冷漠的讥笑,杨州蓦地闭上嘴,不想再说下去了。
可陈坚不放过他,就那样好整以暇地坐着,咄咄逼人地质问:“慌了神?一慌就慌三十年?我问你,在我吃不饱穿不暖跟人打架斗殴的时候,她在干什么,你又享受着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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