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誓言 (飞鸟临溪)

　　归雪生一边摘下眼镜擦他滂沱而出的泪水，一边用毫无说服力的变调声音劝道，“蓝、蓝蓝说得对，我们该、该高兴的，哭什么呜呜呜呜呜——”

　　归蓝：“……”

　　端庄的季教授很快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归蓝，然后毫不留情地往仍然号啕大哭的归教授头上敲了好几下。做完这些，她又恢复了往日精英学者的气度，把归蓝的病床调高，又喂他喝了些水。

　　“你别哭了！”她嫌弃地瞪了一眼仍然抽噎不止的归雪生，“再哭我就给你拍照发朋友圈了。”

　　归雪生十分在意自己在同事学生面前的高冷形象，立刻闭上了嘴。

　　归蓝喝了水，见父母也冷静了下来，赶紧又问了一遍：“芯片呢？卿晓呢？孙志华呢？”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学校出勤率呢？我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请假！！！”

　　看到他着急的样子，季玫和归雪生对视一眼，都被他逗笑了。

　　归蓝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出勤率了，因为他休学了。

　　闯入饕餮总部的事对于归蓝来说仿佛就在昨天，但那已经是五个月之前的事了。

　　归蓝身为没有芯片适应性的普通人却强行吞下了芯片，其结果可想而知。即使是适应者也不能直接与未调整的芯片母本融合，归蓝的未完全融合虽然让他获得了一时间的怪力，却因为身体机能没能被改造而对自身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幸而芯片很快被手术取出，在归教授夫妇的努力下，归蓝接受了最好的治疗，肌肉与骨骼完全被修复，已经回到了他改造前的状态。除了因为长期昏迷需要进行复健外，归蓝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了健康。

　　而饕餮在孙志华死后，被导弹直接命中了基地上方，又有地下的特种兵里应外合，将总部完全攻占。在地下基地中还发现了数名失败的植入者和叛变的科学家，都被带回首都妥善处理。在那之后，全国各地的饕餮分部受到大力围剿，失去了孙志华的饕餮群龙无首，很快变成了强弩之末，基本上已经再没有能复起的可能了。

　　而卿晓则早已回到特种部队继续任务了。身为植入者，那些枪伤对他的身体来说并不算什么，不比归蓝漫长的恢复过程，他似乎两周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还和林夏一起来看望过归蓝一次。教授夫妇都还是第一次见两位特种兵，当时他们也只说是认识归蓝的人。直到现在归蓝告诉父母，他们才知道那个高大而沉默的青年正是一路护送着归蓝的人。

　　“哎呀，我都不知道……不然当时该好好谢谢他的！”季玫懊悔地皱起眉叹道。“对了，说到这个，他当时还给你带了花束……因为已经过了很久了，我觉得丢掉又有些可惜，所以全部都做成干花保存起来了。你老师同学送的那些也在，我去给你拿过来？”

　　季玫起身到单人病房的储物间翻找，一直吸着鼻子的归雪生看了看归蓝，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问道，“蓝蓝……你，没有什么想问爸爸的吗？”

　　“比如为什么爸爸会参与人体改造工程？”归蓝挑挑眉。

　　“啊……嗯。”在实验室强硬高冷的归教授在面对他唯一的孩子时总是气势全无，生怕在归蓝眼里看到愤怒或是嫌恶，他又看了归蓝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不关妈妈的事，妈妈只是替我做芯片外壳的，如果蓝蓝讨厌的话……”

　　归蓝药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归雪生，“爸爸一开始，为什么会研究芯片呢？”

　　归雪生叹了口气，“其实一开始，我的初衷是想帮助身体受到永久性创伤的人。芯片一开始也是为了促进人体修复功能才被开发出来的。”

　　可是后来，国家开始重视这项研究成果，而某个实验体不仅恢复了健康，还从芯片获得了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和电子器官排异免疫。以此为开端，芯片的用途渐渐发生了变化，渐渐地，那已经不是归雪生以一人之力能够阻止的了。但好在在他的努力下，芯片植入者并没有真的被当成纯粹的战争机器，他们仍然为了保护国家安全而战斗，也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和自主。这支由植入者组成的部队，就是特种兵第一大队。

　　“爸爸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这大概得交给后世的人判断了。”归雪生叹了口气。“但是，爸爸从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了。”归蓝点点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吧？相信你永远不会做出那种事……”

　　不会为了研究丧失人的本心，也不会为了研究漠视他人的性命。归蓝相信，自己的父亲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变成孙志华那样的人。

　　归雪生也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以少见的认真承诺道：“绝不会。”

　　“那就好，”归蓝笑了，“爸爸只要走自己想走的路就好。”

　　“真的吗？！”严肃认真的归教授瞬间被打回原形，“蓝蓝你不会讨厌爸爸？因为爸爸，你从小一直都很孤独吧？而且你以后可能也不能再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不过就不过，爸爸妈妈都这么厉害，我还嫌自己太普通了呢……”归蓝想到自己因为休学而不能按时毕业，顿时沮丧起来。“不仅没有很聪明，连芯片适应性都没有……”

　　“怎么可能。”在一边为父子俩留出空间的季玫捧着干花回来，“蓝蓝你知道吗？你是自然胚胎。”

　　归蓝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纯自然胚胎的孩子了。因为生育率降低，夫妇们一般都会挑选出一个最佳的胚胎，以确保自己的孩子最大限度地健康聪明。像归雪生与季玫这样的强强结合，众人当然都盼望他们能筛选出一个最聪明的孩子接他们的衣钵，但他们却力排众议，以自然受孕的方式生下了归蓝。

　　因为归蓝是他们最最看重的孩子，教授夫妇特地将他的芯片适应性降到了最低适应值以下。希望归蓝过上快乐生活的他们不会允许归蓝因为适应性被强制征召入伍，更不会允许他有伤重到需要芯片治疗的一天，所以芯片一开始就与归蓝无缘。

　　“和你相遇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事，”季玫把干花放到归蓝面前的小桌子上，爱怜地抚摸着归蓝的头。“我和爸爸并不希望你太特殊，因为我们不希望你真的那么聪明，从小就被定下未来的方向。看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很健康，也很聪明，如果真的想要当科学家也完全可以胜任。最最重要的是，”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虽然我们不是合格的爸爸妈妈，没能陪在你身边，但……但你已经长成了这么勇敢、善良的男子汉了。对爸爸妈妈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妈妈……”归蓝眼里也蓄起了泪水，这些话，在以前父母是不会对他说的。可能是差点失去了归蓝让他们太过愧疚和伤心，才让矜持的季玫几度失态。

　　“你在我们眼中永远是最最特别，最最好的孩子，”归雪生也红了眼睛，“一直都没能亲口告诉你——我们很爱你。你是我们的珍宝，我们的小天使……”

　　“好肉麻啊，爸爸——”归蓝破涕为笑，“我一直都知道的。谢谢……”

　　源源不断的礼物，从不间断的生日节日祝福和卡片。即使没有陪在身边，归蓝也知道，他是被深深爱着的。所以他相信着父母，也相信着自己。

　　被父母轮流拥抱，归蓝擦干眼泪，突然从花束中看到了毫不起眼的粉紫色花朵。已经风干处理过的野花失去了柔软的姿态，但可爱的颜色被好好地保存了下来，得以呈现在归蓝面前。

　　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谁送的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天一起看过的天空，花朵，大海。他还记得那时卿晓认真地看着他心不在焉地说话，深紫色的眼睛里满是专注。

　　归蓝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见卿晓。


作者有话要说：
归雪生：今天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主场。
季玫：我好好奇哦，听说蓝蓝有喜欢的人了？
归蓝：……诶？！
季玫：是谁，是谁呢！啊，一定在这些送了花的人里面吧！
归雪生：什么！！！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归蓝：……

还有一章～





第14章 第 14 章
　　病人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

　　归雪生和季玫因为这几个月来一直为归蓝的事忙碌，眼下不得不投入到原本的工作中去，好几天也抽不出看望归蓝的时间。归蓝很体贴地开解了再次陷入内疚的父母，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事实上，除了每天按时吃饭以及早上和下午各进行一次复健训练外，归蓝再没有别的事要做，实在是过得悠闲又无聊。虽然终于可以下床，但因为担心饕餮的残党会对他不利，整个军区医院戒备森严，以归蓝走一步晃一步的状态，想溜出去玩的难度显然太高。

　　这一天下午，归蓝刚刚结束了复健，浑身酸痛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在虚拟屏上优雅地敲击，向好友们抱怨自己的无聊。不是他不想飞速打字，而是他的手指暂时还跟不上他的怒火。好不容易打了一句话却又被笨拙的手指不小心删掉了，归蓝彻底气不起来，挥手关掉了面前的虚拟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