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飏把人抱在怀里,不再遮掩眼中的心疼。平日里虽然苏筠总是板着脸,却依旧不能抹去一个二十来岁年轻人该有的气息,他也会恐惧,也会疲惫,也会不知所错乃至在做错事后悔恨不已,可他又有什么资本来弥补他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虚弱的恶魔,无法除去,却也不会强行占据他思绪而存在。
看着苏筠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的眼无害又脆弱。许飏温声道,“醒了?宁笙找到了庄琴弟弟现在的住处已经先动身去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说着,许飏拿了杯温水递给苏筠,看他小口喝着。
“谢谢。”苏筠头有些疼,“愿意给我解释一下我怎么了吗?”
“应该是因为你短期内频繁催动灵力刺激了体内的恶魔。我说过那不是个好东西。”
“那他是什么?”苏筠并未休息太久就准备动身,许飏回屋替他拿了件稍微厚些的衣服挂在臂间,下楼去开车。
“是你前世的一缕残魂,因为怨念极深才未散去,但他也不会强大到干涉你的生活。”苏筠瞥了眼认真驾驶的许飏,接话道,“但他好像很讨厌你。”
“因为是我杀了他。”
…
水鬼名叫庄琴,过世于二十年前,父母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做官多年刚正不阿,为人清廉,获得赞誉无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子,名叫庄诚。
关于当年庄琴的死因新闻归为意外,宁笙用特殊手段进到内网查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深挖的地方。好在还有一件事值得他们关注。庄琴的父母曾经极力响应国家独生子女号召,将自己快要出生的孩子打掉,还获得了上级领导的表扬。
只是如果真得如信息显示,庄琴父母如此遵法守法,那又哪里来的庄诚?要知道,庄琴和庄诚可不是同胞姐弟。
眼下疑点重重,可唯一的知情人却让宁笙弄得半死不活不可能替他们解释,苏筠也只能去看过再做打算。
待到汽车缓缓驶入目的地,苏筠微微一愣,没想到庄诚会住在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不大,周围还可以看到小面积荒废的庄稼地,随着这些年经济的发展,村中的小平房都渐渐续起了二层,一派与城市接轨奔赴小康的气象。可惜人穷的不只是外表。
不知第几次汽车避无可避的开上了垃圾堆,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里几乎是村子的最北端,邻近的人家都锁着铁门,一副人去楼空的破败景象。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几百米才有一处的路灯根本无法触及这里,苏筠摸黑下了车,一道黑影扑来,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挠了一爪子。
苏筠连忙后退,后背撞在了车门上,一声凄厉的猫叫在耳边响起,许飏不知手里拿着什么,生生刺入黑猫的身体。
血液蔓延到脚边,竟是滚烫。“受伤了?”来不及躲避,许飏在黑暗中已准确握住他的手臂,熟练地挽起他的衣袖。就着手机光线看去,白皙的手臂上三道血痕格外明显。
苏筠并不关心自己伤势,反而借着光亮看地上的黑猫尸体。黑猫死得很透,却看不出是被什么所伤。他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终于还是决定放弃。
“先进去找宁姐。”他说着,从许飏手中挣脱出来走到门前敲了敲。来应门的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手里拿着一盏绘着并蒂莲花图案的宫灯。
“是我朋友。”老人身后传来宁笙的声音,铁门这才又拉开些将两人放进去。苏筠与老人擦肩而过,听到他小声驱赶着什么,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苏筠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顺着老人脚下看过去,只见那宫灯下本该完整的一个圆正被阴影侵蚀,老人半蹲下身,地上的光便更强了些,黑影终于向外溜去,老人手脚麻利地关了门,阻了黑影的路。
苏筠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但他确定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体质特殊所以他决定速战速决,他低头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二十点整。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哼唧):疼疼…
苏筠(垂眸):对不起
兔子:要安慰
苏筠:…好
兔子:要亲亲
苏筠:…好
兔子:要抱抱
苏筠(不耐烦):好
许飏:要上上
苏筠:好…滚!
第8章 一心作死
院子不大,北东南三面有房,西面是墙。站在院子中央看,两侧的房子都是平房,看上去像是仓库,中间的屋子是上个世纪仿西式的二层楼小洋房,可能是因为有钱看上去做得也气派,可如今再看却活给人一种地方腐败财主的错觉。
院子靠墙那边开了块地,黑乎乎的也不知种了点啥。主屋的灯灭着,电视一闪一闪的,走进了才发现电视屏幕是无信号的雪花片。这时,一张煞白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口。
苏筠身子一抖,险些从门口的石阶上闪下去。
“这个是他们家的少爷,庄琴的弟弟,庄诚。”宁笙从兜里拿出装着庄琴的玻璃瓶,“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里面,庄琴不见了…但奇怪的是瓶子并没有损坏。”
苏筠接过瓶子看了一眼,这原本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瓶子,如果有什么生灵执意要出来总是有办法的,但要想瓶子毫发无损总还是需要点本事。
宁笙苦笑道,“所以我才决定留下来看看…阿筠,你说会不会是他带走了庄琴?”说着,屋门从离开被人拉开,庄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热水杯。
他不过十来岁模样,却给人一种已到暮年的错觉。
“进来吧。”他语气死板的很,虽说是让人进来,却活给人一种进棺材的错觉。
苏筠刚要进去便被许飏拉住,宁笙先一步进了屋。
这间屋子比想象中要小很多,一道隔断当不当正不正地放在屋子最中央,隔断的后面他们看不到,前面厚重的地毯上放着沙发,茶几和电视柜。
庄诚开了门便回沙发上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电视,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一只贞子从里面钻出来。
电视从单一的雪花片开始变得多了些横道,从电视一头滑到另一头。电视不停闪烁,晃得屋子时明时暗。
“你说,这种屋子里有老鼠吗?”不知谁幽幽地说了一句,随之便传来快速的咀嚼声。苏筠抬起头,一抹白花花的东西从天花板上一闪而过,留下一道深红的痕迹,横贯整个天花板。
苏筠收回目光,冰冷的手微微握成拳,轻轻颤抖。三人又陪着庄诚干站了一会儿,之前给他们开门的老爷子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下来。那楼梯也不知用了多久,踩在上面一阵乱响,隐约还能听到踩进水坑的声音。
“三位,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请随我来。”不知是不是那老头换了盏灯,原本上面的荷花竟然开始凋谢。
“他不睡吗?”苏筠看向庄诚,不知为何余光扫到老爷子身上,竟是说不出的幽怨来。他将目光落在庄诚身上,只见他手中拿着的杯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颗浮肿的头,一双充血的眼睛大睁着,正对着他们。苏筠认出那颗头是庄琴的,对方裂开血盆大口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时,电视啪得一声,自己关了。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苏筠顿了片刻,确定身边的人随着黑暗一同消失后便向门口移去。不知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东西,他弯下身去将踢到的东西捡起来,借着月光看竟是一块染血的布。
这块布很小,看起来像是用来包裹什么东西的,厚实又整齐。
他把东西扔下,起身握住了门把手,突然孩子尖锐凄厉的哭声响起,直入他的耳膜。苏筠眼前黑了一下,神一样下意识把重力压在门把手上,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道黑影扑了过来,被他用门挡住。玻璃上,五道血痕分外明显。
他看不到人,只能听到指甲抓挠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声。头顶上蠕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血,笔直地落下淋在了他的额头上。苏筠面无表情地抬头擦了下,突然向后退去,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生生砸在地上。
那肉团落了地并未凑到苏筠身边,只是原地扭了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苏筠却产生了幻听…
“我和你说过这个孩子不能要,不然他们谁都保不住!”
“我舍不得!这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六个月快要生的孩子,你有没有人性?”
“你忘了老李家的孩子了?他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都不行,两个孩子全让人按水里溺死了!你难道也想让小琴和小诚死?”
声音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苏筠满头冷汗站在原地晃了晃。一滴血落在常人身上或许毫无影响,对他而言却很有可能会被强制共情。
他在屋中转了一圈确定这里真得只剩下他一个人,透过玻璃看着院子,心中苦笑不已。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唯独墙壁一侧的土地上露出火红的光芒。如果居高临下去看,应该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阵。而他,就在全然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入了阵。
他想了想,并未急于破阵,反而扶着扶手向二楼走去。
楼梯扶手有点黏,气味像是刚出生的小孩身上的奶味。苏筠在楼梯上滑了一下,脚下踩着的楼梯从中间裂开,一根成年人的手指骨从下面笔直地伸出来,尖锐的尖端绝对能刺破人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