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子抬头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漆黑中还不时有几道雷电劈下,把四周照亮,惨白的雷电映衬得这人头山的景物更加阴森恐怖。他点点头,表示应允了。附着在他们脸上的面具,在雨点的冲击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仿佛是老天在愤怒地捶打着他们,也许天降下大雨,就是为了洗去这个世界的邪恶,洗净人间的污浊,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早已不是以往那片洁净的天空了,污浊的工业废气早已将它染的变了色,降下来的雨也是污浊的。
三辆黑色面包车在大雨滂沱的国道上疾驰着,黑帮匆匆的撤走,车身上的泥土都被这场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风子诺回到大石头后面,坐在白忆云的身边,脑袋无力地靠着背后的巨石,石头表面凹凸不平,硌得后脑勺有点疼。他跟白忆云说道:“我们先在这儿呆一会儿,等那帮人离开后,我们再出去。”白忆云一句话都没有说。风子诺以为他死了,便靠过来伸手指探探对方的鼻息。白忆云冷不防地来一句:“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你……谁叫你不回我话,我还真以为你挂了呢!”风子诺收回手指,可却被白忆云紧紧抓住。白忆云的手非常冰凉,像是从冰箱里刚拿出的速冻饺子一样,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这只手,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我说,你也不用抓那么紧吧,我又不会丢下你不管。”风子诺靠近白忆云的耳畔说道。
“不,我是怕你又去做什么不要命的事,刚刚,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万一再被那帮人抓到,你就不是少只眼睛那么简单了。”
“好,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淋雨。”风子诺被对方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感动到了,从小到大,除了老爹,还有谁是真正地关心他呢?他从小就被人嘲笑是一个没妈的孩子,别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可怜。但风子诺需要别人假惺惺的可怜吗?不,他并不需要,这么多年走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自己一个人扛起所有的事,哪怕再苦再累,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为的就是让他们看看,我风子诺并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并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就这样,他渐渐在真实的自己外层套上了一层虚伪的躯壳,以玩世不恭疯疯癫癫来游戏人间。
想到这些,在白忆云攥紧他手的同时,他也在攥紧白忆云的手。他两眼微睁,望着漆黑深邃的夜空,星星早已隐没了它们的行踪,只有一片片厚重的积雨云浮在天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衣服早就湿透了,衣上面的斑斑血迹在雨水的冲洗下,都已经褪去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橘色。他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就闭上了双眼,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脸上。
白忆云发现对方的手越来越凉,惊醒过来,借着幽微的光亮,他看见风子诺煞白的脸上,那道血痕已被洗去了不少,却又添上了新的伤疤,应该是刚才去引开那个小喽啰时,被蒿草割伤的。他心底泛起一丝愧疚,是他把风子诺引入这个危险的境地,如果当初没有……想到这儿,他再不敢往下细想,只是把风子诺揽入怀中,张开手掌,替他挡下一部分雨水的冲击。两人互相依偎在草丛中,淋漓的大雨无情的浇淋在他们身上,唯一的一点温度,也被大雨冲刷殆尽。白忆云只感觉到无尽的寒冷,那是一种蚀骨的寒冷,就如同泡在冰潭中一样,血管中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但他却把怀中之人保护得很好。
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看到自己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中,周围都是水,一串串小小的气泡从脚下升上来,越变越大,最后到达水和空气交接的界面时,气泡破裂,消失在空气中。一个个生命出生到死亡,不也是这样吗?由小变大,由幼雉变得成熟,最后消散在空气中,消失了就不会再回来,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有重生的机会。
白忆云伸出手指触摸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气泡,却碰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很光滑,更像是一块玻璃,他有点着急,敲打着玻璃,却发现它很硬,根本敲不开,周围一圈,都是玻璃,他似乎被人撞进了一个容器,怎么也逃不出去。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他搅动着周围的水,越来越多的气泡产生,一部分气泡附着在他手上,但大部分的气泡都在往上浮,导致整个水都像沸腾了一样。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便安静下来。接着就是一阵没头没尾的对话。
☆、第二十六章 莫名的感动(上)
“我们抓到的东西就放在培养液里。”
“安全吗?”
“安全,绝对跑不了。”
“那就好,博士还等着我们过去汇报呢!”
白忆云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看见他们即将离开,便拍打着打着玻璃喊道:“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其中一个人回过头来说道:“等等。”另一个人问道:“怎么了?”
“猎物醒了。我去加点电压,免得他逃走了。”说完,他走到一个操作台旁,拉下上面的一根操纵杆。白忆云立即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包裹起来,电流通过周围的水穿过身上那个的每一寸皮肤,侵入他的神经系统,一瞬间,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痉挛状态,想动都动不了,强烈的痛感深入到骨髓里,几乎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每一个细胞都在悲惨地嚎叫。
“你怎么了?没事吧?”风子诺把白忆云叫醒,问道。
“我……没事。没事。”白忆云醒来后,仍是心有余悸,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一样,那些深入骨髓的痛似乎还能感觉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真的发生过还是一个梦而已。“刚刚我怎么了?”
“你啊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的事啊?刚刚你在梦中一直发抖,似乎很痛苦的。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风子诺抓着白忆云的肩膀问道。
“我……不记得了。”白忆云回答道。风子诺看他这样说,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当即把他抱起来。白忆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横抱吓愣了,忙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下山,然后回家,不然你想在这过夜啊?”这场雨不知下了多久,现在还在下着,脚下的泥路都被雨水泡成了泥浆,顺着倾斜的山坡流下去,再汇入到山脚的河流。路上的草都沾满了水,走过去便会弄得一身湿,不过两人在雨中淋了这么久,早就湿透了,所以也不必顾及这些微不足道的水珠。
“如果弄疼你了,要及时说。”风子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泥水沾染了他的裤脚和鞋子,但转瞬间又被雨水冲刷干净,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你现在有没有后悔认我这个哥?”白忆云头靠在他肩上,一副劫后重生的样子,话音却弱得像蚊子叫。
“没有。多亏认了你这个哥哥,刚刚还不是你拼死拼活地保护我吗?我突然就觉着,这上天,对我可真好,让我遇到了你。”风子诺假装轻松的回答白忆云的话,但这背后更多的是心酸与无奈,刚刚一直在审视脚下山路的目光,转移到了白忆云满是伤痕的脸,眼中满是柔情。随后又继续认真的观察前方的路,每走一步,都要用脚试探一下路况,确保安全无误。
他的这一个回答让一直淋在冷雨中的白忆云,心头忽地暖了一下。他想起另一句话语——在风云变化的城市,遇见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但很快又觉得很凄凉,要是他知道了一切,还会对自己那么好吗?他不敢再往下细想,越想越害怕,他不敢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既要伪装隐藏好自己,把自己的真情实意完全隐没在面具下,又要筹划好这一局棋。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放弃,但又知道该怎样停止,已开的列车不会突然停下,你能做的,只有一直乘坐下去,直到终点。
“你的眼睛……没事吧?”白忆云问道。
“没事,早就不疼了。”
白忆云才不会轻易相信这疯子的话呢。他将左臂的一截衬衫袖子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风子诺的右眼包扎上,但很快就被瓢泼的雨水打湿,鲜红的血丝像蚯蚓一样一条一条沿着线缝钻出来。
“谢谢!”风子诺轻松说道,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他心里的一根琴弦似乎被人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久久无法平静。
走了好久,终于回到公路上来,这时雨还没有停。风子诺的头发都被打湿了,雨水沿着脸庞流了下来,右颊的血痕被冲淡了许多。这么多年他一个人面对许多风吹雨打,早已不再需要别人来保护自己,自己也有能力保护别人,可内心深处的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地说——想被人保护。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独当一面是一种能力,但独当一面的人久了,也是会累的,所以要是他有个哥哥或姐姐之类的就好了,现在老天送了他一个哥哥,真的害怕哪天又把他带走,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两人的手机都被绑匪收缴起来,现在他们只能在路边等车了。
“放我下来吧。”白忆云觉得会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