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雨没有出声,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想笑的,可是却有些悲从中来,不知所措。
接着她被推进了轿子,珠帘噼里啪啦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人,外面的场景,但是喜乐炮仗吹吹打打,热闹的声音和并不太稳的车轱辘都在提醒着她,时候快到了。
这场婚礼举行在陆家宅练武场,这里也是上一届陆家玄门比试大会刀的比赛地点,场上枪剑戟收拾完之后摆上数桌,成了热闹的大院,红锦的地毯从主宅大门一路铺就到擂台,沿路挂满胭脂红的纱幔,红毯两侧站满蓝色校服的陆家女弟子,提花篮,撒花雨,花香浸润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按照玄族的礼数,新郎没迎接新娘回来前,交了请帖前来的所有宾客均不得落座,一字排开站在门边迎接新人,越往里,越尊贵。
曲雁屏站在最靠擂台的位置,也就是迎接新人队伍的末端,旁边是几位陆家亲族长辈,所有人都定睛望着新人即将进来的方向,她也不例外,只是因为站队的问题,没有人看见她故意作出的微笑下有多深的冷意。
她讨厌这样喜庆的场景,讨厌参加这样喜庆的活动。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在参加魔君和君后的婚礼。
也是这样一条看不到边的红地毯,那个叫文锦的女人穿不惯魔教的凤冠霞帔,从出现在人前时就用一只手捂在胸前遮挡,含羞的圆眼好像天上的银星,但即使如此还是露出一片锁骨上如雪的肌肤。
她有过一瞬间的惊艳的,但短暂存在的一瞬间反倒让人觉得那不过是错觉,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嫉妒以及愤怒的,这个柔弱又胆小的玄族女人,凭什么得到魔君的青睐?凭什么敢嫁到我们魔教来?
我梦寐以求的嫁衣,凭什么穿在了她的身上?
魔君就站在路的尽头,他一拢红衣金绣繁华,尊贵优雅,难得收起了随意的姿态,站得笔直,殊不知这样完全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
那样一个君临天下傲视群雄的王,为何会如一个青葱少年一般紧张得失了仪态?
这不像他,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捂着低至胸上的衣服,揪着开衩到大腿的裙摆,磨磨蹭蹭躲着脚下宽大的裙尾,像乌龟一样走了很久,教里的人都在吹口哨喊叫,在这里他们总是这样的,连君后也敢调笑。
她冷眼旁观,等着看那个女人出丑。
果然没多久,那个女人就因为踩到裙摆往前扑了下去,她嘴角才提到一半,就见眼前飞过一道绯红的影子,主台上的新郎已经来到新娘跟前将她抱住,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胸前暴露的春光。
口哨声又上扬到了一个高度。
那个女人羞得抬不起头来,魔君笑了,把那个女人抱紧到怀中,往四周扫了一眼,半笑半责怪,叫这群人暂时收敛了起来。
随后魔君把那个女人打横抱起,捞起那件麻烦的衣服,把一切春光都挡住,也不知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惹得那女人在他胸膛打了两下,然后魔君哈哈大笑,低头在颊上亲了一口。
她感觉心狠狠揪了一下,怒火由心而生,很想冲上去扯下那个女人,把他们分开。
但是她不能,魔教上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自己不能让魔君失了颜面。
魔教的婚礼很随意,没有什么规矩礼数,两个新人站到主台上说了一些话,便算是仪式了,虽然几乎只有魔君一个人在说,那个女人总是低着头。
大家起哄着,等到魔君说出那句“其实她已经怀了我的宝宝,你们未来的魔君”时,热闹达到了顶峰。
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整个人被怒火焚烧,烈火中的魔鬼不停叫嚣:“不可以!她不能留!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事实上她也去抽腰间的锁魂了,但是立刻被一双手按住,抬头一看,是死对头子涧生。
子涧生那张十年如一日的少年脸沉着不同外表的寒色及燥郁,低声斥道:“干什么?要在这时候造反?”
然而她什么都考虑不到,这个碍眼的老家伙从来与自己都没有对盘过,更不指望他站在自己这边,想要打开他的手,哪想他吃着痛也没有放手。
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到了他们中间隔开两人,子涧生不得不放了手,看着这个从萧家判族过来的大高个儿,冷笑:“要动手?”
那刻她的确是想动手的,腾崎在这里,至少能帮我缠住一会儿这个老家伙,然后我过去杀了那个玄族女人,以后魔君的身边就只有我了……
还在想着,方才的起哄忽然变成了扬高尾音的笑闹,她看到魔君捧起那个女人的脸吻了下去,两人交汇的双眸里凝聚了万千柔情蜜意,是从没见过的神色,仿佛没有周围的喜闹,彼此陷入对方浓烈的爱河。
她愣住,怒火被悲伤覆盖,与魔君一样红色的赤眸蒙上了一层薄雾,我在您身边快二十年了,原来您从没有将我看进眼里,更没有将我看进心里。
后来她松开手中的锁魂,锁魂如游蛇般盘回了腰间,给她有种自己被拥抱着的错觉。
婚礼还在进行,而她觉得一刻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转身离开了,因为很讨厌,讨厌这样的场景,讨厌这样幸福的气氛,讨厌这样漫天的红色。
让她无法呼吸。
到后来她成功逼走了那个女人,拆散了他们,想不到的是时隔多年,她再一次避无可避地站在这样的一个场景当中,那日窒息的感觉犹在,即使那个新郎已经离世多年,那个新娘失踪至今。
阿崎,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巴蜀,我现在一个人呆在这里真的好痛苦。
陆江林幸福的与那位凌家大小姐共持一条牵红缓步走过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中午,可她发现自己已经快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
红发血眸,飞扬的黑袍,那个背影好似千百年前的一场梦,除了心间每每想起就会泛上的阵阵刺痛,她已然记不得那股浓烈的爱意带给她的到底是幸福还是折磨。
魔君,你再不复活,我把你忘了怎么办?
不,我不会的。
这里的人全是你的仇人,我会用尽余生的精力去为您复仇,修复您的灵魂和肉体,您一定要等等阿屏,不要喝下那孟婆汤,不要投胎转世忘记我。
哪怕用我的性命去交换。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着,承诺着,期许着,直到擂台上的骤变发生,新娘掀起了红盖头,当着所有玄族人的面捅出一切自己的阴谋,紧接着喜庆的婚礼便在鸡飞狗跳后变作了修罗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写得好扎心呀,呜呜呜
☆、第 97 章
行动是从凌秋雨忽然打断傧相的赞礼开始的,那时才到“夫妻对拜”,她就一把扯下了象征着幸福美满的鸾凤盖头,精制的妆容和飞凤的眼尾没有半点结亲的喜色,先是指着自己身侧不过半臂距离的未来夫婿,把一切她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今日各位因陆凌两家的亲事聚集在此,但我只能向大家说一声抱歉,这场婚礼到此为止。”
“这个人,陆元长子,陆家现任家主,带着一张温柔孝顺的面具,帮助前魔教右护法曲雁屏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嫁祸给弟弟陆晚风,害得弟弟一年以来如过街老鼠被四处通缉。”
“他用邪魔歪道养了一具活尸,就在他房间的暗室里,我凌家众人一定听过那具活尸的名字,凌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曲雁屏利用,才干尽丧尽天良的事,我爹爹凌尚桓,至今被关着,美其名曰‘闭关’!”
“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他身后,曲雁屏,才是真正罪大恶极之人!她蛊惑各大家门生,威逼利诱,又亲手杀了前陆家主陆元,挖开他的心脏夺去陆家的神鬼令碎片,这个碎片凌、陆、池、萧四家各有一块,她的目的就是收集四块碎片修复神鬼令,动荡我玄族!”
“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陆晚风,陆家二子,那个被无辜构陷杀父夺丹的人,在一次次机缘巧合的遭遇下察觉了她的秘密,在她修复神鬼令的那晚成功阻止了她,却再次被诬陷谋杀萧家家主萧峻厉,险些命丧当场!”
“而这个女人的触手已经深到了各大家内部,就连我暮鼓晨钟,也不能幸免!”
“我选择在这个时候揭露此事,就是要大家知道她的真面目,如此多人在场,若信得过,那便站在我这一边,因为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捉拿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就坐在池家主座!带着池蓁的假面具,在池家操控了将近两年!”
捉来的几个魔修先被绑上了擂台,她逐个拉下他们后颈衣领,黑色魔纹赫然印在上面,向大家证实了他们的身份,“大家可以听听他们说的。”
接连几天的折磨让他们半点不敢隐瞒,陆家许多人都认得这五个突然被家主重用的人,一时哗然。
“大家再看看这个陆江林深爱着、不惜用心间血喂养续命的活尸!”接着凌云被带上来,她依然是个没有意识的木人,但所有人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具尚未养成的活尸,凌家出席的弟子们真金之后,尤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