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金属卷帘自动升了回去。雷一达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想冲着李凌超喊出来,比如你要小心,你要谨慎,你要安排好家人,这不是儿戏,不要低估他们,等等。可是他看着李凌超的侧脸,把每一个字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
☆、美人
常姗从孙局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接入大厅里正在换班,难得热闹一些。行政班的人已经下班,常姗先是绕回了自己和雷一达的办公室——她不敢搜索,而是浏览了“今日挂标人员”的合集列表,果真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找到了雷一达的名字。黄标,还好,孙局应该会多少帮到他一些。孙奕明从常姗和雷一达开始工作就是他们的科室领导,他们两个是孙奕明一手带出来的。常姗从小叫孙奕明叔叔,一个院子里长大,孙奕明一度还以为常姗要和雷一达谈恋爱谈到一起去。
她不敢和孙奕明直说雷一达被挂标的真实原因,只说是个人爱好惹了点麻烦,去看一个地下乐队的演出看多了。孙局让她通知雷一达明天上班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常姗关了操作系统之后在办公室里补了个妆,又拉上帘子换了身衣服,然后出门坐轨道,没有回家,而是往海江路的一个商业中心走。常姗最不喜欢下班高峰,整个天都是灰色的,轨道站挤满了人,大家穿得都比较厚,上车之后更是呼吸都困难。西京这地方冬天气候湿润,雨雪连绵,车里也弥漫着潮气,难闻的空气像个罩子捂在她脸上。她出了汗,妆花了一些,但她丧失了耐性,并不打算补。
相亲对象叫唐昭雄,比常姗大两岁,长得还可以,人模狗样,今年在监查部门刚升了抓司法联动的副处。司法联动是专门和司法部门业搞业务对接的,所以唐昭雄是正经联邦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家里和常姗家算是认识。这次相亲是常姗她妈出面专门交代的,所以去还是要去,态度也必须端正积极。
常姗下车之后太热,将外套扣子解开了,眼见自己要迟到,提着包就往商业中心旁边的餐厅里冲。服务员控了她一下,是个真人,面带僵硬的微笑,并没有一个AI来得贴心。
“女士,您有预定吗?”
常姗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带。
“有人等我。”
“请问有台号吗?餐厅里灯光比较暗,我们引导您过去。”服务员发了个引导呼叫通知,“您先别着急,喝杯水吗?”
“不用了。”常姗摆手,抬手想用通讯带叫唐昭雄问台号,这时候才看见对方已经把台号发过来了。
常姗从进孙奕明办公室就开始的焦虑终于缓解了一些。她稳了稳自己的状态,跟引导员走进了餐厅。
这家餐厅非常贵,对外宣称餐厅之内不设任何监听监视设备,屏蔽通讯带信号,声称是“通讯带已成人与人交往的最大阻碍”。
唐昭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但又相对靠里,因此有一些隐蔽性。常姗从主观上并没有可以抵触家里安排的相亲,前提是对象得是个切实靠谱合适她的人。这一路下来常姗对唐昭雄的印象还算不错。
灯光昏暗,靠窗又逆光,常姗只能大概看出唐昭雄的轮廓。唐在她快要走到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招呼服务员到了杯水,拉开椅子。这一串事情做完的时候常姗正好走到桌边,他伸出右手与常姗握了个手,和常姗一起坐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着急,现在这个交通,肯定是能理解的。”唐昭雄笑了笑,安抚她。
“不好意思工作有点事情耽误了。我也是个比较守时的人,赶不上约好的时间自己心里特别着急。”
两句话之后,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下来。
“哎,你知道我们这工作虽然不累,但挺麻烦的。”常姗脱下大衣摘下围巾,喝了口水,想要直达主题试一试唐昭雄,“最近也是管得越来越严了,所以特别忙。我们自己有个同事,最近就因为喜欢一个什么地下乐队,可能演出看多了吧,竟然挂标了!你说这系统,是不是神经过敏。”
唐昭雄的表情看起来很稳定:“也没办法,维护社会稳定有这个需要。”
常姗点了点头,正要附和,又被唐昭雄一句问话打断了。
“什么乐队啊?”
常姗愣了愣,身体下意识往后坐了一些:“我也不清楚,不喜欢那些东西。”
“我还挺好奇的——哦,不好意思,当然如果你们工作有要求就算了。只不过我自己平时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所以也算自我保护,想给自己提个醒。”唐昭雄讨好地笑了笑,“这不是难得有内部人士给提点。”
常姗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迷惑。
“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好像主唱是个特别好看的小姑娘?还是小男孩儿?反正就是长得挺好看的,年纪比较小。你说那些搞艺术搞音乐的,我是不太懂哈哈,也不知道是唱什么歌了还能听个歌就挂标——”
“视乐乐队?”
“嗯,是个视乐乐队。”
唐昭雄表情了然:“哦,那个乐队。那个乐队我其实也挺喜欢。”
他话头止于此处,因为两个人的通讯带同时震了起来。是餐厅把今日的推荐菜单推送到了他们的通讯带上。
“说实话,我还一直不知道,挂标会有什么后果吗?”唐昭雄聊这些的语气像在聊天气。
常姗心里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因此乐意配合着玩玩。她点了条鲈鱼。
“黄标所有行为系统特别监控,出行或是和其他挂标人员汇聚的话会升成橙标。橙标会通告所在工作单位、公司,或是所居住的社区。出行受限,必要时限制人身自由进行思想教育,不允许从事新闻、法律相关的工作,子女升学需要思想审查。红标没有特定要求,人员一对一监控,视情况而定。”
雷一达到了上班时间,突然睁开了眼。醒来之后不能第一时间查看通讯带,那种感觉像是失掉了一条胳膊,让雷一达深感不安。
他掀开被子从李凌超家的沙发上坐起来。李凌超被拆成一堆零件的通讯带正在他面前茶几上扔着。他拿起来看了看,勉强认出屏幕、软性电池板、投影仪几个部分。
“醒这么早?”
李凌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卧室门口,靠着门框观察了他也不知道多久,突然这么出声,吓到了雷一达。
“我同事——就是常姗,她让我今天回单位一趟。”
“别去。”
雷一达沉默了一下:“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费那么大劲把第四代的核心算法送到邦外,就不考虑国际政治因素?即使到今天,我都不认为大多数人想让联邦解体……”
“你到底想问什么?”
雷一达皱着眉,叹了口气:“你这是叛国罪。”
出乎意料地,李凌超安静了下来。雷一达本以为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触动,可显然并非如此。
“我没有办法。”李凌超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认为对人民最负责任的选择。联邦何去何从是其次,阻止第四代上线是当务之急。邦外国家虽有些还可以和联邦抗衡,但从根本上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不过他们倒是一定乐意用国际舆论对联邦施压,惹点麻烦。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人民的很多意识还只是刚刚觉醒……“
李凌超突然停住,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
“……如果可以,我希望张可心压根就没有选我,政治本来也不是我的专业,很多事情我看不懂。但好在,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其他人并和他们讨论过之后,他们也同意我的看法。”
“他们?谁?”
李凌超笑了笑:“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说完之后,他径直往厨房走,似乎要做早饭。
雷一达站了起来:“我还是想回趟单位……”
“先吃早饭吧。”
“也不一定就会有事,如果没事的话,我回去留在舆情部门也算是能有点帮助。”
“我都不知道你也是将军的儿子?”
“当然不是……”
“那就不用回。我们不会让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去做这些事。”
“那常姗呢?到现在来说,她只是帮了我,可不一定会帮你们。”
“常姗就不用你费心了。你……你其实算是意外收获。本来你只是用来试常姗的一个‘探针’。”
雷一达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操!”
李凌超突然把调温板扔在了厨房台面上,转过身时雷一达才发现他红着眼睛。他爆发出奇异的速度与力量,风一样冲过来把雷一达按在了墙上,手臂低着雷一达的脖子。
“你他妈是不是傻。”李凌超低吼,“看不出来那是鸿门宴?”
雷一达并没有立即反抗,态度配合,安抚李凌超的情绪。
“好。好。你先别急。”他观察着李凌超的表情,“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僵持了几秒,然后李凌超放开了他。
“我知道,你心里很想去,想要顺从,心存侥幸。你有迫切地愿望想回到一个安全、熟悉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