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就是,如雷一达这种敏感性也才刚刚意识到,李凌超可能摸了红线。常姗则是从雷一达处事的态度中读到了这一信息。
“你这次可是要想好。我也承认,我其实……其实一直也能感觉得到你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到这一天了又觉得这也太平淡了,都没什么征兆。我一直以为还要有什么特别境遇逼你上个梁山呢。比如你家人被挂标了之类的。”常姗语气轻松,喝了口陈皮普洱,拿杯子的手却有些抖,“我能帮你的时候,会尽量帮你的。”
雷一达点了点头:“谢谢。”
常姗看着雷一达,很久不说话。雷一达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直到常姗踹了踹他的椅子。
“要干就赶紧干。你低估我可以,别低估我们的响应速度。小心点,你也清楚怎么尽量保护自己。”
“好。”
雷一达站起来,穿上衣服就要走。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常姗看着他说。
这句话雷一达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安静地发。。。。我只希望这篇可以顺利按自己的想法写完。
上夜班真tm累啊。
☆、多彩
多彩公司正式备案成立于五年前,主营业务是虚拟场景设计与构建,总的来说就是招来了一些软件和认知工程师,组成团队接项目。一个公司才成立五年就能和政府信息中心保持长期的业务合作,社会上却毫无名气,雷一达抽着烟,收了自己通讯带上打开的多彩公司网站页,一边沿着墙根走一边琢磨这个事情。
雷一达的第一反应,是找业内的人问问这件事情。
昨天的一点积雪已经全成了黑色的泥浆,政府宣传片段投影在这些泥浆上扭曲变形,那个人的脸一块黑一块红,笑容积极灿烂。雷一达看了一眼通讯带上的时间,迈开了脚步,不再试图避开宣传带,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脸上。
“家园”。
在雷一达的意识里从天而降的就是这两个字。
行人都避着这一条宣传带走路,因此拥挤的商业街硬是空出了一条通道来。雷一达就是一头扎进了这条通道。“家园”。这两个字之后雷一达看见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不经意之间,这两个人的脸已经被雷一达自己联想成了他父母的脸。然后那孩子生出来了,长大了,带着一个年轻女性与他的父母拥抱起来。雷一达猛嘬了一口烟,花费了一点想象力和注意力才发现那女的竟然是常姗。
“操。”
他一趔趄差点半跪到泥浆里,好不容易稳住之后,肾上腺素让他的心脏仍在奋力泵血。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宣传带差不多走完了,最后就看见那人正抱着这个家庭的第三代与老人握手谈心。这家人住的房子是三代同堂标配的三居室,家庭服务AI也是统一装修配套的。
现在再看,这些人已经变回了那种陌生好看的面相,与雷一达的个人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一走出宣传带,雷一达现实中的感官再次灵敏起来。他还差半步就要撞在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的背上。他赶紧刹住脚步,烟灰飘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离开了。
雷一达突然觉得很爽,兀自嘿嘿笑了起来。他最后猛抽了两口,把烟头扔在那一地雪浆里。
通讯带轻微地震了一下。雷一达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街角,先是把导航关了,走了几步之后想了想,把通讯带也关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找到了整个西京中心商业区最低的一栋楼。楼身的漆已经起皮剥落,上边激光打了个“拆”字。在那个颇为艺术冲击感的“拆”旁边,还横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全息招牌。叫“安能软件公司”。
这年头已经没有搞信息工程的人愿意管自己叫“软件公司”,总觉得太低级,不抓眼,不玄妙。“安能”两个字更是意味深长,配着这个“拆”——雷一达驻足仔细看了看,猜测陈行方这是故意的。
雷一达再次检查自己的通讯带之后,进了这栋楼的电梯。
这楼大概真的要拆了,电梯里连照明都没有。雷一达还是不敢开通讯带,他摸着破电梯古老的机械键盘输入了17。17这个数字很好,是质数。据他所知肖安今年的年龄也是17。如果是真的话,那很好,这是个质数。余江海应该是在自己的哪个社交软件上提过给肖安过生日的事情。雷一达就是干这个的,他专门注意过肖安和余江海的互动,按他的判断,这两个人睡过。这也是雷一达排斥余江海那一套的一点根本原因——肖安年纪还太小了,他比余江海小太多了。
甚至连常姗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之后都会嘲笑他——性是人们能够自己掌握的极少的事情之一,因此这个国家人民在性一事上已经可以说是极尽所能放弃底线。那是人们最后本能的狂欢。否定一切,总不能否定性吧?或者即使否定性,也无法将其抹杀。否则人类就要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危机中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循环必将存在,政府也一直希望它存在,保证它存在,从而控制它的存在。常姗他们俩也曾经年轻搞业务竞赛,那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去查和性有关的事,因为足够多、足够复杂、也足够隐秘。他们一起查了监查某队默许的一处特殊服务酒吧,看谁最先摸到最多的信息,搞清其间的联系牵扯,还不被系统察觉。
那家酒吧工作人员的最小年龄13岁,自愿。
雷一达觉得自己一阵失重,然后电梯门打开了。陈行方那家软件公司正对着电梯。灯光一下子扑到雷一达身前,逼得他眯起了眼。
安能软件公司的门敞开,前台没有接待人员。雷一达试着站在了接待区,连个他妈AI都没有。他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公司里边走,走到一个贴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他伸手推门,一下子走进了虚拟场景里。
那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陈行方正坐在不远的树下,野餐。雷一达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草地,感受到微风吹拂他的脸面,他迈开了一步,才意识到这不是虚拟场景,而只是全息投影。
大概还有一些视觉联觉反应刺激,也就是余江海搞视乐的那一套技术。
陈行方在树下朝他招手。
雷一达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陈行方是他大学同学,同校不同专业,两个人是在社团认识的。大学时候的陈行方极度认真,社团开会都要穿正装去。毕业之后一夜之间判若两人,每次雷一达见他都之间运动鞋运动裤,胡子大概得一个月才刮一次。
“想我了?”陈行方递了根香蕉给他。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香蕉竟然是真的。
陈行方笑了笑,胡茬跟着他的脸皮动:“我就是为了吃东西吃得舒服一点。”
“你哪来的钱?”雷一达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闭了嘴,换了话题,“刚才我怎么觉得还有风?还能闻见那种……草味儿。中心公园才有的那种。”
“空调加联觉刺激。”
似乎是因为雷一达强行换了那个话题,陈行方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他站起来绕过银杏树,估计是从树背后的桌子上给雷一达端了一杯水。
“我家AI说你渴。喝完说吧,什么事儿?”
这么一说,雷一达才发现自己真渴。
他把那杯水一滴不剩灌了下去,心跳竟然有些快。
“你知道多彩公司吗?”
陈行方没有立刻回答。于是雷一达补充了一句:“我朋友遇到了点事儿,和这个公司有关系,他被挂标了,来找我帮忙。”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不认识。”
“真是朋友?”
雷一达顿了一下:“朋友的朋友。”
陈行方点了点头:“我看你通讯带关了。”
说话之间,一片银杏叶子落在了陈行方的头发上,闪烁变幻了几下之后消失了。
“那不是,尊重你们那些职业病……”
雷一达话还没说完陈行方就笑了起来。
“你原来可从来没关过。”陈行方看起来莫名比刚才高兴兴奋了不少,“什么朋友啊?女的?我可是等了你很多年,你他妈终于动了!”
雷一达没听懂。
“动了?”
陈行方笑了起来,笑容里终于能看出来一些资本家的变态:“兄弟,就你那种人,一辈子总得找点事儿干。我说’事儿’可是真的事儿啊。不是那种什么,当他们的走狗。也不是那种在霓虹灯里晨昏苟且。你先别辩解,我知道你没什么大志向。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你想做事儿可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啊!”
雷一达感觉喉咙有些干。他说不出话来,听着陈行方滔滔不绝。
“咱们那个时候社团活动,我最喜欢观察的就是你。每一次你的最后决断都会和之前一贯的模式背道而驰,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傻还是后来脑子坏了。”
那个时候他们社团活动就是在一个非常简易的自己搭的虚拟场景里玩群体类决策类游戏。每一个情景都有若干种做法让玩者选择,每个人玩家角色都不同,而且角色间还可以互相产生影响。雷一达输赢概率一半一半,却莫名吸引来了当时获胜率最高的陈行方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