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离愣了愣,“不曾下过厨……”
曲云流摩挲着酒壶,遗憾地叹了一声,“说到厨艺,还是棠儿一绝。这么些年没吃过他做的饭,还有些惦念。可惜,这次恐怕是没机会咯……”
入夜,沈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饿醒了。
他今日与南烛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对方就再没来看过他。曲云流倒是来了几次,都被他打发走了,大有不放他出去,他就绝食抗议的意思。
要是在过去,几日不吃东西对他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他修为有损,又几天粒米未进,到了半夜终于是撑不下去了。
话都放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沈棠翻身用被子蒙着头,正想着忍过这一夜,便听见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都说了我不吃,别来管我!”沈棠还道来人是曲云流,闷闷地喊了一声,并未起身。
门扉被轻轻推开,有人缓缓踏了进来。那人走到床边,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当真不吃?”
沈棠一把掀开被子爬起来,“吃!”
谢景离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将里面盛着菜的盘子一个个取出来。虽然只是些寻常清淡的菜色,却也看得沈棠垂涎欲滴。
“景离,我爱死你了,现在就只有你对我好了。”
谢景离递了一双筷子给他,替他拨弄了一下额前被弄乱的头发。
“曲前辈说你不愿吃饭,特意让我前来。”谢景离道,“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子脾气。”
沈棠没有答话,动作却是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道,“谁让她非要讲我关在这里,饿死我算了。”
“你与她置气是无妨,但不能因此伤及自己的身体。”谢景离的手落在沈棠的背上,轻声道,“我舍不得啊。”
沈棠一头青丝束成马尾,落在身后。性状较好的脖颈隐没于衣领之中,带着些病态的苍白。掌心循着脊背向下,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藏在衣服下的骨骼脉络。
习武之人,通常难以与瘦弱一词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沈棠。过去的他总是一袭红衣加身,勾勒得身形匀称,挺拔高大。可如今,这身体肉眼可见的迅速消瘦下去,才发觉他骨架其实不大,更显得有些单薄。
这人,怎么一点肉也不长?
谢景离轻轻抚摸着沈棠的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学一学厨艺,一日三餐做给他吃,就不信还喂不胖……
“景离。”沈棠放下筷子,喊了他一声。
对方的手在背上摩挲,酥麻的触感从脊背传向四肢百骸。偏偏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还如胶似漆地盯着他,就算是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也忍不了,更何况沈棠本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谢景离回了神,沈棠正转头看他。
沈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勾过谢景离的脖子,把他拉得近了些,将冰凉的唇瓣贴了上去。不像白天时候的浅尝而止,而是细细描摹,极致缠绵。
而谢景离的身体只是僵了僵,一动也不动。沈棠有些纳闷,凑到他耳边道,“宗主大人这是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谢景离道,“先吃饭。”
沈棠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可我现在比较想吃你。”
“……”谢景离停顿许久,移开目光,“你现在需要休息。”
话是这么说,但他垂在桌下的手却已微微收紧。天知道他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定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有扑上去。
沈棠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扬眉,便将手落在了谢景离的手背上。微凉的指尖在谢景离的手背上打着旋,从素白的衣袖钻了进去,不紧不慢地贴着皮肤挑逗。
谢景离眉头微皱。那只手在他的小臂上摩挲挑逗,偏偏始作俑者此刻倒是一副正经无比的模样,只是用手支着下巴,平静地看他,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棠——”
沈棠假意不解,“怎么?”
谢景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哑声道,“别闹了。”
他的掌心发烫,眼神暗得惊人。
这个人啊……
沈棠轻叹一声,懒得再和他周旋,直接拉过人狠狠吻下去。没有试探,没有挑逗,纯粹本能的发泄与嘶磨。倾泻而出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谢景离也忍不住回吻着他。
心跳随着温度的升高而逐渐加快,沈棠却突然浑身一震。
“唔……”他的脸色瞬间发白,胸口汹涌出尖锐的痛苦。
谢景离急忙将他扶回床边,“我去找南烛前辈。”
“别,”沈棠拉住他,指尖颤抖,“景离,别去找她……你可以帮我的,帮帮我……”
“可是……”
他已经得知了连心蛊的情况,自然也猜到过去沈棠始终瞒着他的原因。他不愿沦为被蛊虫控制的傀儡,始终靠自己的意志与蛊毒相争,才会导致如今一次比一次痛苦。
可现在,他却主动提出想要汲取他的灵力。
谢景离道,“你当真愿意我帮你?”
沈棠点点头,他的额头很快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指尖也已经颤抖得几乎拉不住对方。
谢景离叹息一声,轻轻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他低下头吻住了他颤抖不已的唇,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迅速从二人相触的掌心传入。
灵力流过的地方,疼痛逐渐平息下来。沈棠睁开眼,眼中逐渐恢复一片清明。
“景离,”他在谢景离耳边轻声说,“带我走吧。”
☆、阻拦
谢景离抬头, 正好对上了沈棠的眼。那双眼睛里含着一丝不难察觉的脆弱, 他从未见过沈棠这副模样。
谢景离轻声问:“怎么了?”
沈棠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偏过头, 将那一瞬间的情绪收敛起来。室内一片寂静, 沈棠起身, 走到那道法术屏障前,抬手轻轻触在那法术屏障上。
“我只是……不想继续被关在这里。”
“抱歉。”
若是换了别的情况,他自然是哪怕付出一切都是要将沈棠救出来的。可如今,关着他的是沈棠的亲娘,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踏出这逾越的一步。
更何况,沈棠的蛊毒非解不可。
“景离,我不想留在这里。”沈棠低声道, “小时候, 我总是偷偷从琼灵谷逃出去,却也总是被我娘抓回来。她每每把我抓回,都会将我关在这样的法术屏障中。可那时候, 我虽然总想要逃出去,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背靠法术屏障缓缓坐下,半边面容隐在光影之中。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棠仰着头朝谢景离看过去, 那个清俊出尘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经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现在,他总算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了自己放不下的人。沈棠看着谢景离, 胸口憋得发闷,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留下来,解开蛊术,然后……忘了他。
多可笑的结局。
他绝不接受!
沈棠的神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谢景离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我做不到,对不起。”他低声道,“方才我进门之时,你为何没有察觉到是我?你的感知力,已经开始衰弱了对么?毒入心脉,无药可解,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答应带你离开。”
“不可能?”沈棠轻笑一声,伏在谢景离耳边,不紧不慢开口,“景离,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孤注一掷的。你……拦得住我么?”
沈棠话音落下,谢景离只觉自己浑身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外倾泻,竟是某种吸摄灵力之术。
“沈棠——!”
谢景离急忙唤他,可沈棠此刻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紧紧将他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力被沈棠吸收,然后,变为沈棠所用。
暗红阵法在二人身边展开,床边的解语剑出鞘,朝二人的方向飞来。随着一声巨响,法术屏障被剑锋击碎。
沈棠手上卸了力,谢景离方才挣脱出来。
“你胡闹!”谢景离气急,这人怎么总会这么多歪门邪道的术法,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沈棠接住解语剑,朝谢景离微微笑道,“胡闹就胡闹,反正这屏障已经破了。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你跟不跟我走?”
“你——”
“只是借用一点你的灵力,又无伤大雅,干嘛这么小气呀。”沈棠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悠悠地走到了门边,回头看他,“你当真不走?”
“棠儿,你想去哪儿?”一个声音突然从院落中响起,月色照映下,曲云流坐在石桌旁,自酌自饮。
“你要拦我?”
“不能不拦啊。”曲云流叹息道,“你娘的脾气你知道的,若让你在我眼皮底下逃了,我可就惨了。”
沈棠冷哼一声,“就知道你没骨气。”
“废话少说。老规矩,想要踏出我这流云坞,先打败我。”曲云流不紧不慢地说。
谢景离拦在沈棠面前,“曲前辈,沈棠如今还很虚弱,您……”
“那又如何?”曲云流不以为意,“他想要得到什么,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难不成还等着别人的怜悯和施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