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笑地摇摇头,把吊坠还了回去。“算了,”她说,“好好收着吧。”
“不问些别的吗?”尼莫并不想欠她太多人情,一副可以把这些年的经历交代个底朝天的架势。
“不用了,既然你……”
她话还没说完,黑光乍现,安猛地把两人往身后一挡。
那只灰鹦鹉正美滋滋地向他们飞来,随处乱放着法术,飘飘忽忽像喝多了酒。它靠近尼莫,尼莫以为它又打算停到自己肩膀上,于是挪都没挪。没想到这畜生伸出爪子就挠——他的肩膀瞬间开了道不小的口子,它把坚硬的鸟喙往伤口里狠狠戳着,那种被什么东西刺入血肉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次尼莫有了经验——他直接扯住灰鹦鹉的身子,狠狠一拽。鹦鹉啪地摔到了地上,口中还露着长到不自然的紫黑色舌头。
“还是不行。”它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把舌头慢慢收回嘴巴里。“还是拿不回来……我明明吃饱了!难道我得去吃个上级同类吗——”
尼莫把吊坠小心地收好,没有管那道伤口——它在奥利弗和安的注视下迅速愈合,只留下渗透衣服的血迹。
“现在我确定了。”安狠狠地叹了口气,“普通恶魔信徒恐怕还不行……你需要一个专家。”
第15章 最后一课
灰鹦鹉被藤蔓捆成了个纺锤,看着可怜兮兮的。
它似乎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毕竟谁都不认为正常藤条能困住一只中级恶魔。可它就那样老实地晃荡着,一声不吭,两眼发直。
“专家?”尼莫把灰鹦鹉在法杖顶端挂牢,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藤蔓碎屑,试图继续话题。
安沉默地目睹了尼莫打包灰鹦鹉的全程,这会儿还有些发愣。“哦……哦我是说,你得找个经验丰富的圣职人员问问。恶魔信徒只了解自己使役过的从魔,也有会抢夺别人从魔的家伙,你的从魔比较稀有,可能会有麻烦。”她瞅了眼散发着了无生趣气息的灰鹦鹉,“而且我没听说过契约中的恶魔还能袭击主人。”
天知道他们之间的契约还有没有效,尼莫抹了把脸。
“圣职人员不会直接干掉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海拉姆有忏悔教堂。”安说,“奥尔本传播最广的是拉德教的旧派,他们对恶魔的敌意最大。但加兰比较盛行沃登派,他们会给恶魔信徒忏悔的机会——毕竟有些人并不是自愿和恶魔合作的。”
比如我,尼莫苦涩地想。
“今天要是顺利,明天你们可以挑个海拉姆附近的任务。海拉姆是首都,交通还算方便——不过你们得注意,第一个任务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如果第一个任务失败了,你们只能下个季度重新参加测试。”
“什么?!”尼莫叫出了声,奥利弗则把脸埋入掌心。
“我的建议是挑个简单点的,到时候我会搭把手。”安在个相对开阔的草坡上停住脚步,活动起肩膀。“在这里歇会儿吧。”
她这句话跟重力咒似的,最后一个词儿还没落地,尼莫和奥利弗就齐齐瘫在了地上。有些变形的法杖被尼莫随便地插进草地,灰鹦鹉仍旧被捆成一团,挨着法杖晃荡,活像夏天吊在树枝上的虫茧。而背包也被他甩在了地上,靠背的地方早就被汗水浸得透湿。
安打开背包,拿出几份叶子包好的干饼。纤长漂亮的手指划过空气,几个水球在她面前凝结。她把灰不溜秋的干饼在水里沾了沾,被水润湿的地方透出些棕黄。
“吃点东西。”她说,转头想递给尼莫,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尼莫整个人倒在草地上,睡得很熟。他的短马尾几乎散掉了,半长不短的黑发黏在腮边,透出些许属于学者的柔和气息。
“让他睡会儿吧。”奥利弗轻声说道,挪了挪身子,自然地用手拂开尼莫黏在脸上的头发。
“你不睡?”安眨眨眼,把饼子塞进自己的嘴巴。
“我习惯五点起床了,毕竟家里是……”奥利弗说到一半,怔了怔,没有继续。
“家”这个词已经成为了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每次提到就开始隐隐作痛。他总是不小心忘记这件事——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对安勉强笑了笑,埋头啃起来干饼。
“我很遗憾。”安喃喃道,“那滋味儿一定挺不好受。”
“如果他们不是坚持我恶意谋杀了他,我愿意去坐牢。”奥利弗说,眼睛没有看向安。“我确实是个杀人犯。”
“太理想了。”安苦笑,“要我说,幸亏你没有傻乎乎地自投罗网。但凡有人发现你的实力,你这牢绝对坐不安生。”
奥利弗停住了咀嚼,微微皱起眉,露出个礼貌的询问表情。
“你会被戴上诅咒项圈扔到战场最前线的,相信我。”安说,“就算能活下来,你也不会再是‘你’了,那种地方就是地狱——所以我真的没想通,明明这世道乱成这样,为什么你父亲还能忍受你放弃这份天赋。”
“是我自己选的路。”奥利弗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劳作覆着厚厚的茧子,手指修长有力,可那并不是战士的手。
“愿意聊聊吗?”
“无所谓。”奥利弗说,“我之前提过吧?除了最后……我就见过父亲用过一次法术。”
“嗯哼。”
“那是我的最后一课。那个时候我大概十四五岁吧,父亲说要教我些新东西。”他说,“他带我去了边境森林边缘的一个山洞,我们的秘密基地,然后在我面前踹出一个人——一个得有三百斤的男人,那股子狐臭味我现在还记得。父亲扔给我一把剑,叫我杀了那人。那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拼命求饶,还尿了裤子。”
女战士啃完一块饼子,搓了搓手上的饼渣。“然后呢?”
“父亲说那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把尸体用药剂化成了渣。按照奥尔本的法律,他的行为绝对够得上死刑。”
“你动手了吗?”安拿出水袋灌了两口。
“我不敢,我第一次见人怕成那样。就像……就像只动物那样哀鸣,对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什么奉承话都说得出口。他拼命强调自己是无罪的,是他的妻子先动的手,他只是自卫。”
“我下不去手,因为他还活着……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我正犹豫那会儿,突然有个小女孩揪着追踪符咒冲了进来,大哭着求我们不要杀她的爸爸,一个劲儿尖叫妈妈才是坏人。我当即丢了剑,完全没了主意——毕竟父亲从未对我说过谎,当时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安用手托着腮,挑起眉毛。
“不一会儿跟进来几个士兵,一个上来护着女孩,另一个去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士兵说男人长期用深渊魔法控制妻女,妻子挣脱了魔法想带女儿逃走,目前下落不明。他想要男人妻子的情报,声称找不到尸体无法定罪。我以为这次疯狂的教学要结束了,结果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父亲却突然拾起剑反手杀了那个男人——一剑正中胸口,血喷得到处都是。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父亲帅气极了,他干脆利落地杀了个法律无法惩治的混蛋。”
“去探男人心跳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指出尸体颈窝慢慢浮现的魔女徽记。你应该听说过……东部魔女喜欢诱骗男人。她们在女儿到了合适的年纪后就会诈死脱身,并把罪责推到丈夫身上,好让孩子积攒起足够的痛苦成为新的魔女。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没有说谎,他一开始就是无辜的,但是……”
“按理说那东西出现得不会太快,”安撇撇嘴,“你老爸没被抓走?”
“没有。”奥利弗低下头,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当时我慌得要死。突然士兵消失了,小女孩也消失了,只剩那具尸体还瞪着眼。然后父亲问了我那个问题——他问我,你懂‘杀死’是什么意思了吗?”
“‘这只是一个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怎么一口气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你真的懂得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是的,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当时他正值少年,对自己的力量有些小小的自满。常常忍不住幻想在壮烈的战争中抵御千军万马,当一个够格面见国王的英雄。
但这一切都终结于那个阴暗的洞穴。
“奥利,你要知道,现实不会给你时间去调查每个敌人的无辜与否。女孩不会来,士兵也不会来,徽记更不会被发现。很多时候当你杀死了一个人,你就杀死了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记忆里的父亲语调有些冰冷,“告诉自己他们都死有余辜是最简单的方法。如果这样骗不过自己,那就拼命强调自己多么悲惨——啊,悲惨的遭遇,最有效的自我麻醉。当然,如果你连悲惨的过去都没有,就只好到处宣扬自己本无恶意了。记住,这都是懦夫们常见的做法。”
“杀戮本身永远不值得赞颂,它应该是你最后的手段,不应当是炫耀力量的工具。而且很遗憾的,当你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你就是要一生背负着这个错误,没有逃避的方法。你所能做的只有负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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