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久终究是捱不过困倦,不知不觉睡熟了。
凤在九天。由九天俯视,方圆千里的凤凰内外两山,不过也是沧海一粟。恰似莽莽海上一座小岛。由此可见,方圆千里的元力生机旋成一片漩涡,中心,正在凤凰内山。
凤子汲取元力生机竟已经如此迅速?墨珩陡得收了双翼,一个猛子扎下去。
果然,生机已经叫凤子汲取了少许。佛宗维持着原身,阖目蹲坐,这生机不能纳得太快,凤子长快了,道士受不住,少了,又怕凤子汲取太过,伤了道士根本。还得好好拿捏,幸亏回来得及时,不然这道士就得一睡不醒了。
一夜不休,方圆千里内元力生机取了接近一半,好在凤凰山所在极易聚集天地元力灵韵,不然可受不住凤子如此糟践,不过这一夜下来,外山的花草树木叶子怕都得掉一大半。见凤子消停了,墨珩化了人身,仔细看着舒久腹部。
嗯,那么多元力生机,竟然不能叫凤子长大那么一星半点,看来往后让凤子长大所需的元力生机怕会更加庞大。世间元力他皆能汲取,但万一波及了凤凰山之外,怕会有损天地灵根。墨珩兀自凝眉沉思,不查舒久已醒。
舒久被佛宗沉凝眸光看得满脸泛红,虽明知佛宗看得并非他,而是他腹中凤子,只是,这么躺着被旁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也实在是叫人不自在。舒久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佛宗?”
墨珩嗯了一声,眼风由舒久腹上移到了脸上,“可有不适?”
“没有。”舒久自觉躺着说话有些尴尬,便坐起身来,仰头同佛宗说话。
墨珩点了点头,看来昨夜他虽被汲取生机,但好在补回来了,也亏了自个儿回来得及时。照眼下这个情形来看,似乎凤子苏醒汲取元力生机以助成长的时候,道士便会沉睡。若是凤子和道士都醒着,那会如何?
道士苏醒之时,浑身灵韵灵力运转比沉睡时迅速百倍不止,若此时大量元力入体,大概,会出现,这道士将凤子吞下时的情景吧?
忽得想起昨夜临走之前他特意嘱托道士等他回来了再歇,若是道士当真撑着了,恐怕现下已酿成惨祸。墨珩眉眼微微一瞬,又深深看了道士一眼,道:“若觉困顿,就早些休息,不要硬撑。”
舒久点头应下。再目送佛宗出了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被佛宗一瞬不瞬盯了那么久,现在想想都觉得寒毛倒竖。
舒久起身活动,他所在宗门,奉剑修行承道修心。他已许久不曾修炼剑道,他的疏影剑,虽已认主,但距心剑之境尚远,还欠修行。眼下荒废许久,心里自然有些挂碍。提着疏影剑想练练,但佛宗又雷打不动地端坐桌前翻看卷籍,但见眉目沉凝,静好如画。
大大地搅扰心境!
佛宗五感敏锐,抬头来回望道士。
两厢一望,舒久登时受不住,偏开了眸光,“佛宗,我想练剑。”
墨珩想了想,约摸是嫌院内狭小,便道:“东去,有空阔原野。”
凤凰内山,本是浮在凤凰外山之上的一座云上仙山。西边儿是一片密林,东边儿是一片原野,对半将凤凰内山分得匀称。
其实舒久知道东去有空阔原野。他分明是希望佛宗能让他一人呆着!舒久望着离他三丈远,安然盘膝坐在翠绿草地上的佛宗,一阵眼晕。
沉心静气,莫想着身侧有人了。
凝神,盘膝坐下,疏影剑横在膝前,外溢神识裹了疏影剑,叩问剑灵。疏影剑剑身微微一震,剑鸣不歇,剑身缓缓由舒久膝前升起,悬在半空,缓缓旋转,周身灵里神识绕成水光,碧色盈盈。
疏影剑本身蕴灵,若不到心剑之境,便不能完全激发剑内蕴灵,做不到以剑养人以人养剑。
墨珩盘膝瞧着舒久叩问剑灵锤炼剑心,其实他是不大懂的。毕竟佛修道修,虽所求所证皆为大道,但求证修行之法大为不同,一时竟看得茫然。冥思片刻后,忽得明白,物我相通,便是物我两忘融会贯通,于道于心,皆有助益。
生了这么个想法,不由想着求证。佛宗阖眼,叩问:“所谓剑道,是否人剑合一,便是至高之境。”
舒久乍然听见佛宗叩问,一时错愕,但佛宗毕竟未扰他心境,便道:“是。”
“若做到物我两忘,物便是我,我便是物,是否便能人剑合一?”
舒久愕然。毕竟,无人教过他,剑道也是可以这么修行的。但心中锤问之后,确实无甚错处。只得拜服:“是。佛宗一语,道破剑道所修,小道拜服。”
得了几句指点,豁然开朗,剑心之修,更进一步。绕着疏影剑的流光愈见璀璨通透。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如约而来的凤胎,望诸君不弃。
第7章 怀胎不易
凤凰内山虽悬浮云间,但终在九重天下,仍分昼夜。暮色渐染,墨珩阖目盘膝,睁眼,正见道士身前长剑悬停,华光俨然。不出两个时辰,凤子便该醒了。这道士正临着剑道修行的关口,进,或能得造化,若贸然入心境打搅,怕会前功尽弃。
正犹疑,长剑华光陡然一亮,未待墨珩抬眼,璀璨光芒便已然深敛,却是疏影剑已然回鞘。
舒久扶着剑鞘起身,肚子稍微大了些,像是怀里踹了个枕头,有些不自在,“佛宗。”
墨珩起身,缓步往回走。舒久提剑跟在身后,不远不近。
人在世外,日子清闲,也懒得计数年月。等倏然回神细数,才发觉来这凤凰内山安身已三月有余。舒久瞧着自个儿鼓出的腹部,一时慨叹万分。
佛宗刚开始时时处处跟在他身后照看他还介怀,眼下,他都习惯了。起身加衣,拿一截墨绫量了量,幸亏不是比着腰身裁的腰带,不然这一天一个样儿的还不知得废多少布料。不过佛宗阔气,料来不会介怀。
弯腰净面都累得很,都道女子怀胎不易,果然不假。舒久净面毕了,直起身来,累得腰酸,肚皮也觉着赘赘的。这凤子到底是在内腑之外皮肉之下,他总忧心凤子越来越大会不会胀破了他这一层皮肉。不过看佛宗一直成竹在胸,理当无虞。
出了小屋,佛宗又在翻阅典籍。凤凰内山藏书浩繁,也不知佛宗是否看尽了天下卷籍,阅遍了万世传书。
墨珩抬眼,见道士正盯着他手中卷籍,略一思忖,道:“坐。”
舒久一愣,还是慢慢捱过去,在佛宗对面缓缓坐下。等身子踏踏实实落在了凳子上,舒久偷偷松了口气。
佛宗也收了一直落在道士身上的眼风,将手中卷籍递过,“沧海桑田几经变化,万物生息也各相交替。这卷籍所载,乃数万年前凡间物貌。彼时,四海为田,九洲为海,与如今大不相同。”
舒久接了卷籍,“谢佛宗。”凤凰内山总卷宗大多乃凡间不存的珍品。这短短时日,他看过佛家典籍,修行法门,棋谱琴卷,诗文古语,天录地载无所不涉。
见道士捧卷,垂眸看得津津有味。墨珩自书阁之内另抽了一本翻看。两人各自捧卷,不发一言。
花精打花心里偷偷露了脸来晒太阳,看见道士和佛宗一道看书,想问问道士在看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在佛宗面前说话露脸。不慎撞见佛宗眼风,吓得立马裹紧了花瓣。
舒久不能久坐。手中卷籍翻上个十数页便要起身走几步,绕着圆桌花树转几圈。每每此时,佛宗便会搁了手中卷籍,不轻不重的眼风就撂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便纵他回到桌前坐下,佛宗还非不放心地皱眉看上一阵子才算罢。本以为叫看惯了也能适应,却不曾想啊,这眼风的分量,却一天比一天来得厚实。
相安无事,直至暮色四垂。
说来也奇了,分明这日复一日也过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儿来,他偏生不觉着无聊,反觉妙趣横生。舒久在温泉池子里浮浮沉沉,瞧着天上星子。约摸是凤凰内山乃浮云仙山的缘故,这漫天星子啊,看着触手可及,好像一不小心便要落下来。
腹中凤子沉得很,自打一月之前,他打温泉池里上岸都吃力得很了。半月之前,甚至得用上引风诀才能打池子里出去。舒久一如往日,捏诀御灵。然而,纵使调起了周身灵韵,也确实引动了清风,却无法上岸,好像这幅身子成了落在江海之中定水的铁牛巨石,不问狂浪,岿然不动。
这是,怎么了?
舒久直到觉得疲乏才罢手。垂眸看着比在胸口的白石,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
寻常,道士沐浴回来,约摸一个时辰,如今身子越发不便,耗时多些,不过眼下,时间确实是长了些。墨珩坐在屋前望着天上星子,默数时辰,比昨日多了两刻钟。终究是不能放心,才起身,倏忽便到了后山池边。垂眼,道士正站在水里,惶然瞧着岸边。
是他疏忽了。凤子将成,道士自身灵韵已无法以法术带动凤子,他身子又不便。看来,不管道士羞不羞,往后沐浴,还是得看护着的。
舒久乍得抬眼瞧见佛宗,唬得不轻,下意识便想退开,脚下温泉的石底儿在泉水里浸得湿滑,猝不及防便要仰面倒下。
墨珩眼疾手快将人捞上来,湿淋淋的身子落在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招来落在地上的衣物将道士裹了,瞄了一眼道士凸起的腹部,凤子沉重,若是平平抱在怀里,难免伤着他内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