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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 (黑麦)


  ——他还不知道花九戚竟有这么一面。
  要说花容对花九戚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
  对一个孩子来说,那么一个人,大概只能用“无所不能”来形容了。若不是那时的花容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神仙,恐怕真的会以为花九戚就是神仙罢。
  二十多年后,花九戚突然又“死而复生”,就更加深了花容潜意识里这种印象。
  只是得到消息后人还没见着,花九戚反而自己左思右想之后还跑得远远的——就只能归因于花九戚莫名其妙的心虚罢。
  ——随随便便把儿子留到山林里二十多年,就是花九戚也会觉得无颜以对。
  尽管这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花九戚可以选择的。
  花容颇感无奈的笑笑,看起来所谓的“近乡情怯”,也不只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不生气也就罢了,花容反倒还觉得能够理解父亲的心思,想必父亲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们父子要在这个时候相见。心虚的选择先跑开,强行把时间押后。写个字条连墨都没干,这么手忙脚乱,完全忘了掩饰的花九戚,真是让他觉得——更加鲜活了。
  不是刻板的记忆,也不是单薄的印象。就是一个虽然强悍,却会露出心虚无措的一面的普通父亲。
  这样的“交流”,恐怕和真正见一面也没有什么差别了罢。
  花容不但释然了,莫名还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和花九戚那么想,就在这一点上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等过一段时间两人习惯了之后,自然就不会像这样,双方都乐的自在。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时暮。
  他算是白纠结了半天。
  这么一来,除了佘月气的不行之外,就只有鵷雏因为投喂一事记住了“糖糖”的气息却没有见到人,伤心的蹲在时暮肩上啄自己的羽毛,眼神中都透着一点幽怨的意味。
  时暮抱住它抚抚它的背算作安慰。
  心里却想着——你刚才不管不顾地飞那么快,现在伤心了却想起我来,真是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可惜鵷雏就是会说话了也无从得知时暮在想什么,仍傻乎乎的呆在时暮怀里,哪知道时暮正在心里唾弃它这种行为。
  既然花九戚不在,花容和时暮也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了。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其余的事,等父亲见过故人再说吧。”
  佘月点点头,不知从哪拿了一把钥匙扔给花容,花容一把接住,便听佘月说:“给你们的,就在楼下,这样方便一点。”
  花容看看手心里的钥匙,只有一个房间的,挑挑眉说:“嗯。”
  “他近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你们可以放心在京城看看。别被发现就好了,怎么办就不用我多说了。”
  听完佘月的话,花容心里也有了想法。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就向房门口走去。
  “等他回来我会先捆好人再联系你的。”
  佘月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花容一只脚就要踏出屋子,就听到佘月这么说,稍微顿了顿,勾了勾嘴角,说:“先谢谢你了。”
  随手关上门,花容时暮带着鵷雏沿原路下了楼。
  因为有时暮在,两人手中都没有什么行李,便决定先不回房间,正好时候尚早,就先出不俗在城中四处看看。
  彼时那群熬了一个晚上还到不俗喝酒的公子纨绔们已经各个都顶不住回家歇息了,楼下清净了不少,没让花容再碰上也算是他们命大。
  不俗的选址自是毋庸置疑,只待走过一小段相对安静的路程,便能行至热闹的街区。
  ……
  天已大亮。
  花容和时暮明明是一大清早就进了城的,不知怎的一转眼都要到朝廷早朝结束的时间了。
  路边的摊贩已经把摊子都摆出来了,平日里那些赶早上朝的大臣们这时饿极了也会让小厮随侍过来买些吃食垫垫。
  一般这些人出手都最是阔绰,不仅挑最贵的买,碰上心情好的,连找的银钱都不要。有时候一天就指着这一会儿来挣钱,这些衣着讲究的小厮随侍们在小贩眼中就跟闪闪发光的银子没什么两样。
  京城到底是跟别处不一样的。
  三步见一小吏,五步就能遇上个大官。
  除了坐在轿子里正回家的,甚至还有几个仍戴着乌纱帽,穿着方补子的朝服,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就打街边路过。
  更别说还能看见几个轮廓分明,眸色怪异的异族人,不伦不类的穿着帝国特色的服饰。
  百姓早就对这情景习以为常。
  鵷雏却还没见过这阵仗,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停不下来。
  而花容和时暮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什么事没见过?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权当是在散步,放下速度,好让鵷雏看得仔细。
  不过,有时候太宠着鵷雏也不是好事。只是等时暮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鵷雏晃着小脑袋,感觉看什么都新奇,简直要看花了眼。
  时不时看到好玩的东西还叫着时暮花容硬要让两人也看过去。
  但是鵷雏也只是看看,没说想要,两个人走起来也就没有停过,不知不觉便快要走到尽头。
  正是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称不上是意外的意外——
  鵷雏看腻了摊上的玩意后就开始看街上的行人了。
  绿眼睛的异族人,蓝衣服的朝廷命官。
  眼睛滴溜溜的转,鵷雏怎么都觉得异族人或蓝或绿的眼睛就是比不上花容的纯黑,时暮的暗红。当然,那丑兮兮的蓝色朝服就更是比不上它自己五彩缤纷的羽毛。
  这么想着,鵷雏就回头看看自己的羽毛,看看时暮,又看看花容,突然就看到了花容身后的一对母子。
  小男孩正咬着糖人,叫了一声“娘亲”,牵牵母亲的手。
  鵷雏歪着头想了想。
  自己是幼年的凤皇——雄的,小的。
  牵着“娘亲”——大的,好看的。
  如此对比了一番,鵷雏当机立断,在神识中大喊了一声“娘亲”。
  “你说什么。”
  时暮黑着脸,和眼前的鵷雏大眼瞪小眼。
  你叫“娘亲”看着我做甚!
  见时暮瞪着眼,花容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昭告

  鵷雏一句“娘亲”可谓是平地一声雷,震的时暮只觉得不知所以又气愤了过后脸上却有些赧红。
  听时暮问它说什么,单纯的鵷雏还不曾听出威胁的语气,就老老实实又重复了一遍。
  时暮见状,把它扔到地上的心都有了。
  这傻孩子!
  花容见时暮的脸色变来变去,不由得调笑道:“大概是瞧你生的好看罢。”
  说着,花容还赞赏一般揉揉鵷雏的头。
  时暮撇了花容一眼,半是嗔怒地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生的好看。”
  花容耸耸肩,不予反驳。
  时暮便对着鵷雏强调道:“娘亲是女的,父亲才是男的!”时暮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不对啊,我又不是你娘……父亲!不要随便叫。”
  时暮一本正经地对着鵷雏讲,花容本来还以为时暮这么说会伤到鵷雏。却没想到鵷雏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一样,只歪着头看着时暮,似乎是这样时暮就不会同它计较了一般。
  事实上,鵷雏确实有在听,也听懂了。它不过是在思考罢了。
  某种程度上十分固执又颇有灵性的鵷雏,不知何时就领悟了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对自己看到的十分信任。
  换句话说,即便是时暮那么一本正经地说,鵷雏却没有听进去几句。
  娘亲不就是漂亮的大人吗?
  鵷雏又看看自己在时暮怀里的身体——虽然不是牵着,但也差不多了!
  至于娘亲说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父亲?
  鵷雏四周看了看。
  突然看到了什么,兴奋得差点从时暮怀里跳出来,又喊道:“父亲!”
  却是对着花容。
  砸砸嘴,鵷雏或许觉得父亲喊起来有些饶舌,也不够亲切,突然便想起来之前听到过的词,说了一句“爹爹”,仍是对着花容。
  花容一下便笑出来了。
  可怜时暮本来还在担心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鵷雏却一下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时暮直接把鵷雏扔到花容怀里,点着它的脑袋,说:“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现在弄清楚了,怎么不敢对着我叫?他是爹爹了,我呢?”
  “娘亲!”
  不带一丝停顿。
  “凭什么我是娘亲他就是爹爹!”
  “娘亲……好看!”
  这倒是和花容猜的一样。时暮不禁又剜了一眼花容。
  花容好不无辜。
  明明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就那么巧——虽然这是事实没错。
  “不准这样叫!”
  时暮想着,自己一个男人被叫娘亲算什么,更别说父亲还是花容……
  时暮有些脸红。
  ——真要说起来,这世间本崇尚阴阳相合,尽管也曾有断袖的美谈,到底是寥寥可数,龙阳之好还是未被视为“正统”。只好在时暮和花容都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能打破陈规顺理成章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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