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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临渊躺在沙丘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放任自己沉入梦境之中。
那是一个伴随了他二十年的梦。
梦里他逍遥自在,处在一个混沌的空间中,那里干净温暖,他能感觉到,梦中的自己十分的舒适,是在这尘世中从未有过的安稳之感。
梦境被温润的玉色填满,那玉色好像是一汪液体,他整个浸泡在温热液体中,舒服得永远不想起来。
可每到他最舒适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老家伙冲过来,一把将他从那水液中拎起来,使劲踹他的屁股,一边踹一边骂:“你这个该死的绿乌龟,你还在睡?你还不醒?你该醒醒了!”
他在梦里毫无还击之力,只能光溜溜的被这老家伙提溜着,好一番猛踢,他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好像要醒来了,却又落入了另一个梦境。
每次都是这样,绝无例外。
这一个梦境,依然很美。
这是哪里?这绝对不是北方的风景。这梦境里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天色黑着,空中飘着雪花,景物是小桥流水、花灯万盏。
肃临渊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上元之夜的江南景象。
梦境里人群熙熙攘攘,但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背景,合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花灯,晃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只有一个人影是清晰的。
那个人走在肃临渊的前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那是一个很好看很风雅的背影,他正提着一盏素雅的灯笼,闲庭信步,似乎正在悠闲地逛着灯会。
肃临渊一直跟着他,却总是被拥挤模糊的人群挡住去路,始终无法靠近对方。
几番挣扎过后,肃临渊终于急得喊出了声音,那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喊,就此停下脚步,站住不动了。
回过头来,回过头来,肃临渊焦急万分,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那个人动了动,微微侧了侧身,似乎正是要转过身来了,梦中的肃临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绷紧了。
但整个梦境依然在这最关键的一刻破碎了。
它刷得一下消散开来,一下子变成一大片被打乱的斑斓光晕,渐渐支离破碎,散作满天冰凉凌乱的雪花。
这下肃临渊终于真正地清醒过来,他揉了揉脑袋,已经不再为这意味不明的梦境感到苦恼,他已经习惯,只是控制不了梦中的情绪。
休息够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继续前行。
他此行要去南方,江南。
☆、赴邀
残垣焦土旁,几个幼稚孩童正在打闹玩耍,他们破衣烂衫,模样瘦弱肮脏,是这城中流浪的乞儿。
“可怜当年阮家郎,富贵荣华在朝堂,
繁华招来神仙妒,大难临头奔命忙,
高墙深院化做灰,金风玉露覆上霜,
灰飞烟灭人不见,霜寒露重命无常
……”
小乞丐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哼唱着一段小调,唱的似乎正是这片残垣断壁上发生过的往事。
江南春早,春风吹过,废墟之上已长出了一片新绿,连绵春草年年复生,逝去的孤魄亡魂却再也不得归来。
“别玩儿了,找东西是正经。”一个瘦高少年站在颓壁上说话,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看上去,他正是这些小乞丐里带头的一个。
有个小乞丐仰头看那少年,认真道:“这地方都这么摆在这儿这么多年了,好东西肯定早被别人捡干净了。”
另一个戴着破帽的小乞丐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上回我亲眼看到肃临渊在这里挖出一坛子铜钱来。”
“肃临渊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人?”
破帽小孩说:“肃临渊是新来的,是个从西北来的流浪汉,我也是前几天刚认识他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处的大柳树后传来一声叹息:“唉,小破帽,我已跟你说过,我不是流浪汉,是来金陵游玩的游人,你为何就是记不住我说的话呢?”
小破帽一听这声音,立刻笑嘻嘻道:“这就是肃临渊,他竟然还在这里。”
几个孩子跑到树后,果然看到了靠坐在树下的肃临渊。
这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破木头搭了个架子,上头盖着柳梢破布,勉勉强强构成一个小小的奇丑无比的窝棚。
他是个个头很高的大男人,缩在这么一个小窝棚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还说自己不是流浪汉,你这看着,比我们还要落魄得多。”小破帽奚落道。
肃临渊仰头看着这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学着小破帽旁边那个第一次见他的娃娃,瞪起眼睛,露出一个孩子气的表情。
他生得俊眉星目,是个相貌很好的男人,做起怪表情来,倒也不讨厌。
小破帽问他:“你上回在这里挖到的钱呢?你可是承诺过要请我吃饭的,上次你跑得快,这次可抓住你了。”
肃临渊疑惑道:“有这回事?”
小破帽急了:“你别想抵赖!”
肃临渊想了想,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小破帽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肃临渊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你来迟了一步,现在我已经没钱了,我自己都吃不上饭,更妄论请你吃饭了。”
“什么?”小破帽皱起了眉头:“你的钱呢?”
“我走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撞翻了卖酒郎的担子,人家要我赔酒钱,我就只好把钱都给他了。”
“你竟都给了他?”
肃临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小破帽咬着牙:“一文不剩?”
肃临渊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在小破帽充满希望的目光中将手伸向腰带,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藏在腰里的两个铜钱:“还剩两个铜板。”
小破帽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两个铜板能干什么……算了,我们还是自己去废墟里找找吧。”
说着拉起另一个小乞丐就走,没钱的肃临渊,他可没有半点兴趣。
“两个铜板虽然少,但也可以拿来交租子。”
那指挥小乞丐的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对窝在树下的肃临渊说道:“你在我的地盘上搭窝棚,就该给我交租,两个铜板不多,算是便宜你了。”
肃临渊抬眼看看这个皮包骨的少年:“我住在这荒地上,还要给你交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地主老爷。”
其实肃临渊嘴皮子功夫不错,可现在他正犯春困,实在无暇和这孩子讨价还价。
他一抬手,将那两个铜板扔过去:“给你,不要打扰我睡觉就行。”
那少年接过铜板,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向自己服了软,看起来人高马大脑袋灵光,原来好糊弄得紧。
少年底气更足了,他看看肃临渊,还想从他身上找出点值钱的东西,可是这人一身衣服又脏又破,不成样子,穷酸得跟他们这些乞丐没什么两样。
从头到脚,也就腰带还是完好的。
那少年喊道:“把你的腰带解下来。”
肃临渊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要我的腰带做什么?”
那少年趾高气昂道:“两文钱毕竟太少,谁知道你腰带里是不是还藏着钱。”
肃临渊跟这蛮不讲理的少年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叹着气妥协了,他刚刚伸手把腰带解下,那少年便箭步冲上来,夺过肃临渊的腰带飞奔而去。
肃临渊怔愣半晌,看着他抡圆了瘦弱伶仃的细腿绝尘而去,只得摇头苦笑,随他去了。
这样一搅和,他的瞌睡倒是彻底没了,他站起身来,从窝棚上扯下条破布当作腰带勉强系上,伸了个懒腰,走进了江南明媚的春光里。
风和日丽,实在是个好天气。
都说江南春光好,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春景最好的时节,草长莺飞,红情绿意,确实美不胜收。
肃临渊在这春日的暖阳里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
下雨时他还可以找地方躲躲雨,太阳太大时找地方遮遮阳,但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看看天边的云,看看风里微动的柳梢,看看穿着春衫踏青的游人,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除了那帮顽童,好像永远没有人会来主动找他做点事,但很快,这个“永远”就又被人打破了。
肃临渊苦笑一下,今天倒是忙得很。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一身素色衣衫,既不施粉黛,也未戴一样首饰,连头发似乎都有些乱糟糟的,她的模样倒是不难看,神情中却带着不讨人喜欢的盛气凌人。
“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的语气也是盛气凌人的,说完就睨着肃临渊,一副下完命令不容异议的样子。
“确定是他?这可是第二十四趟了,这次再错,我是不会再陪着出来下一回的。”
一旁的男子瞥一眼女子,淡淡开口。
这男子身量颇高,一身白衫穿的颇具风姿,他的神情不似方才那女子那般惹人厌烦,但态度也并没有好上太多。
他半垂着眼睛,神色恹恹,一副万事皆不在意的样子,从头到尾都不正眼看肃临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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