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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不下凡/筑梦乐园 (明石光)



许弋良将那指针从圆盘上拿开,拉着俞月三的手道,“吵醒你了?”

俞月三闻言一瞪了他一眼,“你大清早的放这个,可不就是为的要吵醒我,还非要问一句。”

许弋良被人拆穿了也不恼,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留声机光滑的喇叭道,“这个歌好听吗?”

俞月三点点头道,“好听,这是什么歌儿,用什么奏的?又是那些个西洋玩意儿吧!”

许弋良道,“这是巴哈的名曲,是一种叫做雪娄的乐器演奏的,就是一种很大的梵阿玲,”他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很大,有一个孩子那么高,要放在地上才能演奏。”

俞月三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只得点了点头道,“听起来与我们东方的丝竹很不一样,梅姨说这是拉锯子的声音。”说完就笑了起来。

许弋良也笑,“这个东西真的太美妙了,我叫百货公司特地从意大利给我买回来的,可叫我等了一阵子呢。以后我多买几张唱片给你,这样你在家里没意思了,便可以放些爱听的曲儿。”

“又花了很多钱吗?”

“咳,没花什么钱,才不到三十……”正说着,许弋良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忙抬眼去看俞月三的脸色,果真他脸上的那丝笑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忙改口道,“这是帮一个朋友买的,他最近不在平津,等他回来了,我再拉去还给他。现下里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我们先受享受享……”

俞月三轻哼一声也不去戳穿他,转身便回房里去更衣洗漱。谁知他前脚一走,后脚许弋良将指针放回圆盘,便悄悄跟了上来。

俞月三关门动作迟了些,便被许弋良得了空钻进屋里来。

“你跟我进来做什么?我要换衣裳了。”

“你这屋暖和,我进来暖暖身子成不?”许弋良坐在俞月三尚还凌乱的床铺边,翘着腿有些无赖地说。

俞月三看他半躺在自己刚睡醒的床上,一手还在被褥上来回翻动着,不知怎得耳朵就有些红了起来,他将许弋良从床上拽起来摁到椅子上道,“你起来,你这衣服上都是外面的灰,把我的床都坐脏了。”

说着便弯着腰收拾起来。

“你说我再买些什么唱片好呢,”俞月三感觉耳边痒痒的,谁知一偏头,便看到许弋良凑在他的身后紧紧贴着他,“现在外面都时兴些歌唱明星的唱片,我倒不怎么爱听。”

俞月三被他锁在床铺和他的身体中间,他动一下,许弋良便接着动一下,挤的他连身形都不稳了起来。若是他用力往后挤回去,就好像故意投怀送抱似的,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若是他干脆往前爬到床上去,在许弋良眼前,那不是又多了些邀请的意味。

正进退维谷之际,却见许弋良站直身体往后退了小半步,促狭笑道,“人家戏文里都演,‘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看来这世风日下,多情小姐都自己叠被铺床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七寸
梅姨一早上给那两位往餐厅端了三次饭,一次白粥,一次小菜,一次油条,那两位隔着一张八仙桌对坐着,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梅姨又煮了鸡蛋给他们俩送过去,却见那二人还是各吃各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梅姨心里好奇,又不好赖着不走,干脆搬了凳子坐在饭厅门口打起毛线来,时不时地偷偷往桌旁瞅个几眼。

俞月三倒是行止如常,他就着小菜喝了些白粥,油条和鸡蛋都未动一下,眼睛低垂着看着碗里,看不出情绪来。

只许弋良一人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的,让了俞月三几筷子菜,自己倒是一口也没吃进嘴里,手里举着根蔫倒了的油条,只不住地拿眼偷偷瞧着俞月三。

梅姨手里飞快地绕着毛线,嘴角一勾悄悄笑了起来,这才是一物降一物呢。这个俞月三,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少爷一时兴起买回来做个逗趣的玩意,新鲜头过了,也就抛去脑后了。谁知道少爷竟上了心,每日好茶好饭地伺候着不说,行事说话都要瞧着他的脸色,生怕一个不留神,将他得罪了去。

也难为这么个从小天地不怕的活霸王,竟也有被人拿捏住七寸的一天,怕是上辈子欠下了,这辈子请了尊活菩萨供在家里,倒也甘之如饴。

只可惜了隔壁那一位了,梅姨抬眼越过围墙向东边望着。虽然她打心里觉得,那一位人又美,本事又高,又隔三岔五地送她些个桂花油雪花膏,不知道比家里这位强出多少去。

俞月三吃完了粥,将碗轻轻放在桌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眼看着俞月三吃完饭要起身离开,许弋良那把烫屁股的椅子也再坐不住了,他将手中的半根油条三两下塞进嘴里嚼了,慌忙拉住俞月三的胳膊道,“你倒吃好了?”

俞月三低头看了看许弋良抓着他胳膊的手,后者愣了愣,连忙把手松开,在手绢上擦了擦油,亦步亦趋地跟在俞月三身后,“你怎么又回屋了,大清早的不出去溜溜弯,待在家里积食了怎么办?”

俞月三瞥了他一眼道,“我出身贫寒,家道穷苦,自记事起便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来不知道吃饱是个什么滋味,又怎么会积食。我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还有三四个丫鬟打扫铺床的。”

许弋良自知俞月三为着早上的事跟他过不去,忙凑在人跟前道,“我不过应景而发,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可真不是说你就是那崔莺莺……”

许弋良这话说出来,回想着更不对,果然他眼看着俞月三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我是说,你是……你……”

许弋良满脑子搜寻着,却发现那些个才子佳人的传奇戏文,里面当真没几个有好结局的,干脆杵在原地挠起头来。

俞月三原本也未往心里去,不过不想接他的话茬,怕他自此得了意,总往这上面打趣他,便静不做声。谁知许弋良竟跟一座柜子一样手足无措地僵直着身体立在门口,跟他在外面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大不相同,便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怕积食吗,我瞧着今儿天气挺好,太阳也出来了,你上次说要教我骑脚踏车,平时你总忙着没时间,不如今天我们就去练练吧!”

许弋良得了这黄金镶宝石的台阶,哪有不上赶着下来的道理。连忙喜不自禁的跟在俞月三身后,一路上又是给人打帘子,又是给人寻手套围脖,还巴巴地把自行车推到胡同口去,状如俞月三的马仔一般。


许弋良的脚踏车是依着他自己身形来买的,车梁高,车把沉,俞月三学起来便颇为费力。先不说初学的人总掌握不住平衡,纵使他学会了,这样重的一辆两轮车子,他也是难以驾驭。

不过那二人一个学的心惊肉跳,一个教的心满意足。俞月三掌不住平衡总往许弋良怀里倒,许弋良倒是一脸浓情蜜意,恨不得他永远都学不会才好。

不过脚踏车教学总归是个体力活,没多久二人都累的够呛。俞月三汗也出了,食也消了,便欲回屋休息。

许弋良哪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单手一提便将俞月三抱到了车梁上,长腿一蹬,那脚踏车便载着两人飞一般地穿街走巷飞驰起来。

俞月三这辈子坐过的交通工具有限,马是一种高贵的坐骑,而他从前只坐过牛车;坐汽车就好像坐在一个大箱子里,总没有行驶在路上的感觉;黄包车是稳当的,还有棚子可以挡风,却不如脚踏车这样,左右摇摆,好像裹挟在风的拥抱里,而风还是冷的,吹在俞月三火热的额上,却有种舒爽的凉意。汗珠还在耳后流淌着,可身后温暖的身躯却像一架火热的暖炉,将他周身的寒意都蒸干了。许弋良两手扶在车把上,一个环护的姿势,纵使他骑得险象环生,却总给俞月三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许弋良带着俞月三绕湖逛了一大圈,可这毕竟是数九寒冬,骑久了便觉得寒风萧瑟了。许弋良纵使享受俞月三缩在他怀里的感觉,可到底怕他身子薄受风寒,便掉头骑了回去。

胡同口停着一辆锃亮的福特车,将原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占了一大半。许弋良不得不在路口就下了车,对着那车牌仔细端详起来。

军牌。他好像认得这辆车,可一时间也不太想的起来。

正琢磨间,却见白怜生门口一阵说笑声,一个身着军大衣的挺拔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白怜生将人送到了门口便转身回了家去,那人在门口略一停留,便迈着铿锵的步子,向福特车走了过来。

戚唯明。

司机躬着身为他开门,而那人显然是看到了许弋良,便对他略一颔首,连句话也未说,便坐进车中绝尘而去。



白怜生素来爱睡懒觉,若早上没睡饱,一天便都没什么精神。戚唯明一大早就来打扰,白怜生暗地里腹诽了他几百遍,却也不好得罪他,少不得强打着精神与他聊天,所幸戚唯明没坐了多久,也就回去了。

白怜生刚想回去补眠,便看到许弋良连门也不敲,带着他那个一新买回来的小情儿,怒气冲冲地推门进了来。

白怜生打了个哈欠,在梳妆台前坐下,从那成套的点翠头面里,拿出来一支鬓簪来在头上比了比,又放回了匣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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