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转命多用于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其魂魄不稳,最容易收集。至于转命,是将收集的魂魄强行灌注到另一个人体内,并将原身魂魄逼出,以求重生。
尝试过、且成功的,少之又少。
此法又是鬼欲章台禁术,一旦发现有人私自用此法,必处重刑。
“先生记挂好友,难免会在无意间弄丢一些东西。”我慢慢地说着,言洛的眼神越来越紧张。
“你想问什么?”
“除夕先生久久不去,我猜,是言先生之功。”
言洛双拳紧握,心中必定挣扎。
终于,他抬头看我,说:“峋仪公子死后,我就知道除夕要进去了。他进去之前,我在他的饮食中混入了露汤子的眼睛,一对赤色露汤子。”
看来我曾经想要让薄情替我做的实验倒不必再继续了。
露汤子守护历代欲主牌位,多多少少会染上历代欲主的气息。
露汤子生性温和,从来和睦相处。只有杀害自己同伴、吞食同类的露汤子才会变成赤色,且只有同为赤色,才可能生下同色露汤子幼崽。露汤子生长极慢,想来,风荷捡的那只幼崽,其父母就是言洛混入除夕饮食中的那一对。
而云鸾说他曾问过言洛,却是无果。想必是言洛因此迁怒云鸾,所以才不愿告知。
“言先生以除夕先生出处引我前来,想必还有别的事。”我说。
言洛垂眸:“峋仪公子之死,君先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我笑道:“不是病故的吗?”
“还请告知。”言洛长揖。
峋仪究竟是病故,还是被人谋杀,对言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峋仪死后,除夕就要入鬼欲深渊,所以言洛才有此一问。
“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当年看见有人摘星木果实罢了。”
“是谁?”
“太远了,看不清。”
言洛垂下眼,说:“原来如此,多谢君先生了。”
星木的果实能镇定紫猎,若人吃了,便如睡着了一般,再也醒不过来。从鬼医阁立场来看,也算是死了。
鬼欲章台不会为无用之人浪费任何精力。
“言先生客气!”我说罢,便离开了。
紫衣滩不是什么人都过得去的,摘星木果实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
想必言洛此时已经明白,为什么有人希望峋仪死。
从前,我曾听过一则传言。
说云鸾幼时十分依赖除夕,事除夕如父。
云鸾本顽劣,连一同长大的三位兄长都敢欺负,若非除夕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云鸾恐不知收敛,将来长歪了,就承不得君位了。
当年幼小的云鸾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以后要生祭,便说过,等他承了君位,一定不让除夕先生去冥宵大殿侍奉鬼主。
第26章 骨焱来了·上
又是一个十五子夜,我独坐灯下,等它到来。
这一次,没有人陪我。
我看着自己撕裂的皮肉忽然闪过一道红光,忍者痛伸手去触,却仿佛触到利刃。
那道红光在我的指尖划出一道口子,随后,我看见一个拇指大的虚影探出头来,我伸手去抓,却抓破了自己的皮肉,疼得一阵抽搐。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从胸口传来,细细地、幽幽地。
“你是……”我艰难地开口。
那个声音却笑起来,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别担心,很快,我就不需要你了!”
看来骨焱真的要脱体而出了。
次日,兰亭依照我的吩咐,辰时一过便进来了。
看见仍在地上染满血污的被子和衣裤,旁边是摔碎的白瓷药瓶……兰亭先是一惊,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朝他微微笑了笑,她立即垂下头,默默地将地上打扫干净,吩咐小丫头送早饭进来。
“从前临妆都是用烧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弱弱地对兰亭说。
兰亭应是。
那些东西已经被用大麻袋装好,兰亭叫了一个护卫进来将它拿走。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君兰的声音。
“兰亭姐姐,这是什么?”君兰问。
兰亭答:“一些旧物,先生不要,命我处置了。”
“哦!”君兰说着便要朝我房里来,“那你去吧!”
“兰少爷!”兰亭阻止道,“先生自深渊归来受了伤,昨夜复发了,正在休息,谁也不见。”
我只对兰亭说过,我谁也不见,却没有说过为什么。
君兰则颇为担忧:“我就说叔叔必然伤了!他现在如何?”
兰亭答:“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应该就会见您!”
兰亭打发走了君兰,我才睡下。
尽管我疲累不堪,却怎么也睡不着。
昨夜骨焱头一次与我说话,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我宁可它一直寄附在我体内,好过脱体之后的未知境况。
对于骨焱,我所知的实在太少了。
夜里,皮肉又开始了撕裂,我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努力发出声音:“你……出来!”
没一会儿,果然有红光忽明忽暗:“你找我?”
“我以血肉养你多年……如今……要一个报答……”我艰难地说着。
“你要杀谁?”骨焱语中带笑,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我不杀人!”我答,“你告诉我……逐琴仙子与五色蛟……与鬼主,是何关系?”
“逐琴啊……她……”骨焱似乎陷入了沉思,久久不答。
而我,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但从骨焱的言语中可探知,它必然识得逐琴仙子。
良久,它才说:“仙子是不能做我们的鬼后的。”
鬼后?
我震惊之余,也终于恍然大悟。
为什么五色蛟能与之相望,为什么那群小妖对逐琴仙子如此亲密,为什么羚羊要送我入冷焰塔,为什么逐琴仙子会放着好好的天界不待,转世为人……
当年鬼主与妖帝上攻天界是何缘由,众说纷纭。
有的说天界见不得鬼主与妖帝联合,日益壮大,恐来日威胁天界,故提前扼杀。
有的说鬼主与妖帝不甘心只做方寸之主,它们期望能如天界诸神一般,统辖三界,受苍生朝拜。
有的说鬼主与妖帝欺负了一个新飞升的仙君,仙君回天界告状,天界为挽回颜面,出兵镇压。
……
我心里忽然猜想,鬼主上攻天界,会不会是为了逐琴仙子呢?
但很快,我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一族之主不会轻易以阖族存亡换儿女情长,况且,鬼主冥宵与逐琴仙子之间,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单相思,还是未知;就算鬼主上攻天界的理由里真的有逐琴仙子,那么妖帝容钦又是为了什么呢?
后面的几夜,我每每想要将骨焱叫出来问个清楚,却怎么也看不到闪烁的红光。
恢复后,我决定再去一次五色蛟潭。
五色蛟潭受金钱雨封印后,平静了许多,我带着玉璧与骨焱靠近,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于是,我蹲在潭边,伸手触潭水。
潭水冰凉噬骨。
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往日,潭水因吸收了五色蛟的残念,时常吞噬靠近的生人,危险不已。
此刻却与外面的潭水别无二致。
玄臻明君果然厉害!
我转回浣魂苑,兰亭在替我熏屋子。
君兰与薛无涯则在这几日里依旧替我查书,只是一无所获。
玉留声这两日很忙。
听说是因为几名长老及主司的死,而楼断封锁了他们的死因。
当日,明法司主司温意鸿亲自来了。
“主司如何来了?”我问。
温意鸿是去年才上任的年轻主司,分明是个身长玉立的秀美郎君,不知是不是因我当年嘲笑他穿上裙子便可假作姑娘,如今的温意鸿偏偏续了胡子,一脸严肃:“恐底下的人不知轻重,冒犯了君先生,所以就来了。还请君先生走一趟。”
明法司主司亲自来“请”,必然不是小事。
我吩咐了兰亭几句,便与温意鸿走了。
临到明法司,温意鸿才问:“君先生不问问缘由?”
我答:“早晚会知道的。”
温意鸿则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命一个小少年带我去了明法司囚牢。
明法司只管鬼欲章台内部的审判、抓捕,极少会不说明缘由抓人。既然敢让我入囚牢,必然有楼断授意。而温意鸿不说缘由,也一定是楼断的指令。
我想,大概与那几个被封锁死因的长老和主司有关。
囚牢腌臜,幸而我的身体在恢复。若楼断选择在我复发那几日下令拿人,我恐怕就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