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眼中惊讶之色再难掩饰,五个半月,看来这明妃也非等闲哪,在这宫廷中将身孕隐瞒这么久,可见心机与手段!更进一步说,现下皇帝这情况,明妃的孩子大一日、便能早到这世间一日,更能改变一些事。
那些原本已经被皇后摁下去的浮动心事不由又再次喧嚣起来。
而皇后面色冰冷,却只吩咐周遭宫人:“月分不小便更要好生照看,来人,送娘娘回去……”她命令她手上几个得用的宫女亲自照看明妃,若是换个女人,被大妇的人包围恐怕都要心惊胆战,开始担心自己与孩子的安危,明妃却直如不觉,笑吟吟地朝皇后行礼一福:“多谢娘娘照拂,妾身必奉您之令好好看护龙儿。”
此时,便是那些有了些心思的大臣看到眼前这得意洋洋的美人儿都不由皱眉,孩子还没生下来便这般挑衅皇后,是不是太没有脑子?孩子能不能生下来是一回事,生男生女又是一回事,便是男孩儿能不能长大,陛下是否真的一直昏迷下去,孩子有没有机会……那更是另一回事。
怎么看在这个时候挑衅皇后都非明智之举,这明妃是不是太过小人得意了些?还值得与之合作吗?
不得不说,这明艳而得意的美人站在沉稳有度的皇后对面,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可柳夜阑眼中,眼前这情形却是另一番模样,一个能将身孕隐瞒五个半月的女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张牙舞爪……这种信心怎么可能是凭空而来?
柳夜阑凝视着对方娇艳无匹的容颜,鼻端竟无故嗅到一股深沉的血腥之气。
第464章 打穿秘境11
在随着那女官即将离去之时,明妃却忽然脚步一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一笑:“对了,娘娘,日前我亦收到兄长回信,我那嫂嫂临盆在即,西北战事太平,若无意外,兄长也许亦想亲眼看到他的长子出生在京城呢,嘻嘻。”
明妃的兄长?
场中大臣俱是一怔。
唯有皇后蓦然色变。
随即,众人皆是反应过来,明妃……似乎姓沈,而西北……西北那位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大元帅,似乎也姓沈!
且不说那位沈元帅自来亲族断绝,一路由普通小军官在十余年间奋勇杀敌而节节上升,而不论身在什么位置,却一直唯陛下之命是从,忠心耿耿故而才得今上信重,这样的国之大将若真与后妃有什么亲戚关系,今上可不是那等昏馈之辈,岂能坐看朝堂后宫勾连而无举动?明妃这一句“兄长”真是要打上好几个问号。
即使如此,明妃言语中流露中的讯息也依旧令场中大臣费尽思量,沈元帅好端端地驻守西北,纵使沈夫人临盆在即……那也当是在西北,怎么可能在京城?沈元帅看着自己长子出生在京城就更属荒诞了,他那样的大将,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便是整个帝国的战局崩塌,若无帝王命令,怎么可能轻易调动?退一万步说,便是他有不臣之心,帝王身上出现这等征兆,不过是昨日之事,那位西北王怎么可能提前预知而出发?
明妃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可这位妖娆的妃子扔下这重磅消息便咯咯笑着走了,也不去理会身后皇后重臣等人的脸色,看她那模样,似乎正因为给这些帝国顶端的人物带来无穷烦恼而十分自得呢。
内阁大臣之一立时沉声道:“若沈元帅当真有异动……这绝非小事,我等立时查证此事。”
内阁大臣之二点头却又忧心忡忡道:“便是查证,消息往来没有半月亦是不可能的,这若真是有什么动静,陛下如今又是这般情形……”
众人缄默,如果西北大军真有异常调动,比如来个清君侧之类的口号,那么他们这群临危受命准备大展拳脚的家伙都成了纸糊的老虎,统统成了笑话了。
柳夜阑却眉头紧皱,在一众内阁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之时,他看着一旁悄悄退却的邓太监,心中一动,竟也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竟是追着那邓太监而去。
到得僻静处,邓太监忍不住回身无奈道:“国师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夜阑却是看着眼前这位大太监不语,直到他突然开口道:“陛下可是对沈元帅做了什么?”
邓太监不动声色低眉顺眼道:“国师大人,这等国事,奴婢不过服侍陛下起居,又如何会知?您不若去问问那几位大人……”
柳夜阑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我先前彻夜观星,祸起西北与京城,京城这边自有禁卫军加强戍守,一切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岔子,西北却是鞭长莫及,纵沈天云得陛下信重……却也有两年未陛见天颜了吧?陛下能够放心得下?”
邓太监低头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柳夜阑对邓太监这番柔顺的忠心之语只嗤之以鼻道:“看来你是当真不知情形的严重。”他顿了一顿才道:“我曾在十余年前见过与陛下一般症状之人。”
邓太监原本低垂的双目中猛然暴发出剧烈光芒,竟叫人一时不敢直视。
柳夜阑却恍如不见一般冷静道:“只是那些人的下场却不怎么好,变成只凭本能追逐血腥的怪物,不生不死,如果不是最后怨咒解开,还不知会是怎样结局。”
邓太监冷冰冰地道:“国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若非太上皇及陛下提携,您现在亦不过只是帝都里一个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的白衣书生,何来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
柳夜阑淡淡道:“我自然知道,但不知道的那个似乎是邓公公你。或许你现在还以为可以隐瞒些什么来保全你为陛下的所谓一片忠心,不过我告诉你,若陛下当真有什么不测,你今日隐瞒种种难辞其咎。”
邓太监忍不住皱眉,柳夜阑这一番话显然是要将皇帝身上发生的一切推到他头上了?可是,他仔细观察,柳夜阑眉宇间神情难测,却没有半分夸大与危言耸听,难道……此事当真影响至此?
权衡半晌,他才低声道:“陛下先前曾令暗卫护送沈夫人入京……”
那声音低如蚊呐,出他口,入柳夜阑之耳,显然,邓太监是打定主意,此事他虽是告知了柳夜阑,但事后他绝不会承认是他说的了。
而柳夜阑先是疑惑,接沈夫人入京?早年他与沈天云相识在溪涂镇,事后天各一方,他借由钦天捷径迅速登上国师之位,沈天云却在西北频立功勋直至成为有实无名的西北王,结交执掌大军的将领毕竟是历代君王大忌,他亦从未想过借当年之事与沈天云再攀上什么交情,保持距离,对于此时已经攀上帝国顶峰的二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沈天云那头亦是一般保持着默契的距离。
沈天云那位夫人盛晴早年乃是声噪帝都的青楼头牌,柳夜阑曾在当年溪涂变故之后听童青隐约提过,不知是否这个缘故,这许多年,哪怕沈天云上京述职,亦从未见他携夫人同行,沈夫人便一直是在西北,亦是众多帝都勋贵夫人圈子里一个遥远的存在。
这怎么突然,皇帝会叫暗卫护送她进京?而且若是那明妃所说属实的话,沈夫人有孕在身,更不应该长途颠簸劳累才对,一切的一切,听来如此不合理。
可眼前这邓太监何等之人,不会在帝王这般的生死关头无缘无故胡说八道。
刹那间,柳夜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他随即面色铁青:“难道是陛下对西北起疑……?!”
邓太监深深看了柳夜阑一眼,随即又垂下目光意味深长地道:“国师大人,事实如何,您心中不应该最有数吗?”
此时的柳夜阑当真对那所谓的帝王心术痛恨不已,先前因为他观星见祸起西北与帝都,沈天云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时间也太长,在西北军中的威望也实在太重……不知是哪一个因素是压垮帝王心中对西北的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夫人有孕却被送入京……也许帝王看中的便是她这身孕。
若说因为国师夜观天象的风吹草动而撤免沈天云这般的国之大将未免也太过儿戏,所以帝王想到的是这一招:以沈天云妻儿子女为质,若是怀有身孕的沈夫人被“请到”京中,沈天云年过不惑只有这么一个深爱的女人,才存下这么一点珍稀骨血,真有什么不臣之心又岂能不投鼠忌器三思后行?
难怪明妃今日那番话说得那般阴阳怪气。
若她真与沈天云有些什么亲戚关系,对帝王这一手心存怨望,或是沈天云想进京探看沈夫人母子亦是正常心思……倒也不能算全然胡说八道了。
柳夜阑心中将所有事情来回揣摩:“当务之急,是稳住西北情势。帝都当下的局面已经太过复杂,西北切不可乱。”
邓太监亦是默然同意柳夜阑的判断,可关于沈天云的消息,便是在帝王心目中亦是绝密,绝不可透露给外面那些内阁大臣们知晓,怕便是皇后……都不太适宜知道此事。
柳夜阑很快问道:“人呢?到京城了吗?可有派人好生看护?”
不论是为了稳定西北局势,还是保全昔年情谊,柳夜阑都觉得自己应该护好沈天云妻儿。
邓太监苦笑:“若无意外,今日怕就应当进京,只是该如何处置……本是等陛下决断……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