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商悦棠提高了音量,不悦道。
江晏只得起身,呆呆站在地上,眼中隐约可见泪水流动,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这么脆弱?!
商悦棠放缓了语气:“……坐。”
江晏乖乖坐下,背部笔挺,手叠在膝盖上。
商悦棠:“……”怎么看起来愣头愣脑的。
一旁,沉默许久的喻景宁突然大叫一声,在接收到两道看傻子的目光后,结巴道:“你你你你你——”
商悦棠面无表情:“你在干嘛?唱歌?开喉?”
喻景宁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最终道:“商前辈,你真的是那个什么……天下宫第十代掌门?”
商悦棠似笑非笑。
喻景宁做出一个“停下”的手势,喃喃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让我冷静一下。”
他在屋子里踱步而走,因木屋太过窄小,只得绕圈,像一只刚出生的鸭子在学步。
商悦棠:“你冷静完了没。”
没有!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啊!第十代掌门,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千岁以上,至少是洞虚期的大能了!而现今,放眼整个九州,洞虚期的修士共有三人,大乘期的修士仅有一人,再往上的境界便无人抵达了。
而他,一个筑基中期的小修士,竟然还笑商前辈不知世事,不通事理——简直就是找死。
该怎么谢罪?
干脆,我也跪吧!
“噗通”一声,喻景宁双膝跪地,拜倒在商悦棠面前。
商悦棠:……
喻景宁道:“在下刚才言辞多有不慎,冒犯了商前辈,还请商前辈宽宏大量!”
商悦棠抓狂,怎么都喜欢下跪,阶级压迫要不得!
商悦棠:“给你三秒钟时间,起不来我就把你膝盖剁了。”
喻景宁:嘤!!!
火速弹起身体,喻景宁拱手道:“谢商前辈。”
商悦棠纠正:“掌门。”
喻景宁:“谢掌门。”
商悦棠点头,说:“好。如今你便是我天下宫门下弟子了。”
江晏幽幽看过去,手指向掌心屈伸了一下,像是要握拳,又不情愿地摊开。他垂下头,眼底一片昏暗。
喻景宁表情空白:“哈?”
不,等等,我就是跪了下,怎么就成你门下弟子了???我是白龙陵的啊!!!虽然刚才背刺了我的师兄,也还是白龙陵的啊!!!
商悦棠道:“我说了,跪我就是拜师礼。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我也不好推辞。”
喻景宁道:“呃,这……谢商掌门厚爱,只是在下已是白龙陵门下弟子,方才举动并无此意。”
商悦棠自顾自说:“虽然自古以来,我天下宫执事之位皆由元婴或其以上境界的弟子担任,但如今师门寥落,桃李凋零,急需整顿干坤、选贤举能,便破例提拔你为事务大总管。”
喻景宁欲哭无泪,商掌门,好歹听听我的意见啊?
江晏弱弱拉住商悦棠的衣袖,泫然欲泣:“掌门,我呢?”
“你多大了?”
“十四岁。”
商悦棠看他瘦瘦小小的样子,实在心疼。想他十四岁的时候,还是个漫山遍野追着老虎撸大猫的熊孩子呢。
他从广袖中取出一柄长剑,剑身修长,剑刃碧绿,又带月华之流光。喻景宁今日惊讶得多了,如今也就见怪不怪,但还是感叹:这便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之术。
“此乃松石剑,今日便授与你。”松石一名,出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商悦棠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真传弟子了。”
江晏眼睛闪闪发亮,赶忙从床榻上下来,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松石剑。
他朗声道:“徒儿多谢师尊!”
商悦棠无奈扶额:“我说了不用跪了吧。”
江晏红着脸道:“但师尊说至亲之人除外……我……”
少年的小心思显露无疑,商悦棠淡然一笑,道:“好。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喜提弟子x1,事务大总管x1
喻景宁:我不是,我没有。
☆、刀法(修)
见商悦棠和江晏师徒情深,喻景宁不免艳羡。
他六岁被家族送往白龙陵教养,一年探亲一次,至筑基期后,被勒令禁止探亲。而在白龙陵中,弟子众多,他并非天资聪颖之人,也得不到师父的重视。甚至因为师兄品行恶劣,其他同门也不愿和他来往。
或许,就这样加入天下宫也不错?
虽然天下宫现在只有三个人,但他相信,只要把商掌门的名号传出,前来投奔拜师之徒必然络绎不绝。
谁料,将此想法说出后,商悦棠却是摇头:“不行。”
他追问:“为何?”
商悦棠答道:“我要的是天下人臣服于天下宫,而不是臣服于我。”
剑圣之名一出,四海八荒,莫敢不服。可他想要的,是重振天下宫的威名,恢复天下宫昔日的盛景。若千年前,天下宫的弟子追守的是“剑”,那在门派大厦将倾时,便该人走茶凉。可即便师门没落,世人冷嘲热讽不断,仍有弟子守候至今,便说明他们追守的,不是天下宫呼风唤雨的大能,而是天下宫其本身,他们追随的,是天下宫救世济人的信念。
因此,商悦棠决定,他的剑,只为镇守而出。
“此外,因为某些原因,我不方便使出全力。”
他随手一剑,便可颠倒日月乾坤。在道法衰绝、天道隐匿的灵涯大世界中,他的存在就是规则运转中的一个不谐音符,容易惊醒“法则”。而且,若仗着自己实力强大便肆意妄为,亦是对开天辟地的道祖们的不尊敬。
喻景宁点头,掌门所想,自有其中道理。
“那我们又该如何将天下宫的名头打出去呢?掌门,恕我直言,天下宫已经沉寂了太久,在如今的修真界可谓完全籍籍无名。”
听到此言,江晏愤愤瞪了他一眼,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兽。
我说的实话嘛……喻景宁默默把自己缩起来。
商悦棠弹了一下江晏的额头,小施惩戒,江晏捂住那块地方,揉了揉,又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看商悦棠的脸。
他刀裁墨画的眉眼,微微上挑时,有着一树繁花的妍丽,但浑身又透出刀剑的锋利。美艳与英气,糅合成独属于他的颜色,夺目无比。
一旦看了,就再也忘不掉。一旦拥有,就再也放不开。
江晏一头撞进商悦棠的怀中,蹭了蹭。
他的身子很轻,像是空心小鸟。商悦棠只当他是孩子撒娇,揽住他的背,安慰似的顺了顺毛。
商悦棠对喻景宁道:“要打出名头,第一步,还得借借你老东家的东风。”
喻景宁不解:“恩?”白龙陵在西山是有几分名气,但多是负面的。这风一吹,还不得吹出个香飘十里的臭豆腐啊。
商悦棠狡黠一笑,心里算盘叮当作响:“我可是等着他们过来‘兴师问罪’的。”
白龙陵。
忍受着痛苦以及路途上众人的指指点点,赵水冬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门派中。
守门弟子一见此景,大惊,连忙去通报赵水冬的父亲——赵长老。
赵长老御剑而来,见儿子此般凄惨模样,顿时目眦欲裂,扑上去抱着他痛呼:“我儿!是谁伤你至此?!”
赵水冬仅剩的一只手拳头紧握:“喻景宁!”
“什么?”赵长老一惊,喻景宁是他座下弟子,其资质与能力他再清楚不过,“他才筑基中期,怎么可能伤害到你?”
赵水冬推开父亲,切齿痛恨道:“还有劳什子的商前辈!”
“那是又何人?”赵长老一头雾水,这赤云城内,何时又冒出一个姓商的修士了?
赵水冬将父亲丢在身后,独自前进,步伐越来越快,显然气极:“我今日去天下山找江晏,撞见了喻景宁和那个贱人,不知道他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断我一臂!”
“水冬,莫走得如此之快,牵扯到你身上的伤就不好了。”
赵水冬停下步伐,背影像是一株停满了食人鸟的古树。他指着覆盖在断臂处的寒冰大怒道:“没见着我肩膀上沾的这东西吗?火燃不尽,刀切不碎,该如何处理?!”
赵长老说:“你先去大殿候着,我这就请示掌门,他必有办法。”
大殿内。
白龙陵掌门白靖端坐于宝座上,往下,长老们按身份尊卑依次就座。
白靖开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赵水冬,你所述可皆属实?”
“弟子所言皆为亲身经历之事,不敢弄虚作假。”
赵长老上前一步,为儿子请愿道:“白掌门,水冬是奉您的命令去天下山征地的。如今却为奸人所害,落得如此下场。此人明知水东身份,却仍做出如此举动,分明就是不将您的脸面看在眼里!”
白靖居高临下,审视着赵姓父子的表情,一人脸上道貌岸然,另一人脸上则是怨气重重。
白龙陵门中有两位金丹修士,本是小门小派,但在招揽了一位元婴期的客卿长老后,顿时一跃成为赤云城修仙门派的群龙之首。
赵水冬的境界虽然再无突破余地,但凭其金丹初期的水平,在赤云城修士中亦有一席之地。而其父赵长老更是在不日前突破金丹后期,冲击元婴,想来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