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咧咧嘴:“只能随机应变了,李解元总不可能半夜进家门。”
另外两人也俱无新意,只得又散了。
此时离天黑尚早,二人便回了临时的房间,沈抟盘膝在榻上打坐。薛竹支着一条腿,坐在榻上,面色阴沉,忽然低声唤道:“师尊。”
沈抟睁开眼,挑了挑眉毛。
薛竹喉头一滚,咽下口唾沫,仿佛鼓起勇气问:“当,当年...就是你买我的那时候,你...您...您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吗?”
沈抟皱了皱眉,照实答:“我不知道。”
薛竹眼帘垂下,说:“我知道,我知道无论怎么折腾,最后总要去的。”
沈抟眉头又紧了紧。
薛竹继续说:“我还知道,我没勇气一头碰死。如果不是那天师尊多看我一眼,今日我可能也是...”
沈抟忽然从怀里拽出一张正身符,一巴掌拍在薛竹左脸上,薛竹一个激灵坐直了,看了看沈抟,又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又是那个邪祟!它今晚一定会来!怪不得我闷得想不开!”
沈抟撇了撇嘴,说:“你一喊师尊,准是不对劲!”
薛竹便一连声唤起来:“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沈抟又拽张符,作势又要给他一嘴巴,这才叫他禁声。随后问:“你想这事多久了?”
薛竹挠挠头:“有一阵子了,回来不久就开始钻牛角尖了。”
沈抟深深看了看他,低声说:“我是我师父捡来的,这世上到底还是杂草多么。官家世家也不那么容易托生。”
薛竹霍得站起身:“不,你...你不是。”
沈抟轻轻一笑,又闭上眼继续打坐。薛竹看看便也打坐。
这一下坐到戌时,照旧在东府巡夜。沈抟伸出手,说:“你的通语符给我一张。”薛竹奇道:“干嘛非要我的?你不也...”沈抟翻了翻白眼道:“我画的都是些擦...”薛竹赶紧打断:“师父师父,给给给给。”
沈抟把一张百里通语符拆开,内层折了一道,藏于耳后的黑发里,外层拿在手里,袖着手。
薛竹疑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沈抟点头:“晌午我没说全,这邪祟如果只是在等人,没必要晚晚现行,闹得天下皆知吧?只等李解元回来,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好?”
薛竹接到:“你是想说...它这样不停现身,还有别的目的?是...是为了,引人来?”
沈抟点点头:“所谓闹鬼,无非引些修能者来,可是它赶走了不少了,这是还没遇对?”
薛竹却摇摇头:“说不通,一个鬼怎么会主动找个修士?干嘛?冤有头债有主?”
沈抟徐徐吸了口长气:“可如果不是这样,这前面种种怎么解释呢?”
薛竹问:“所以你想听听这邪祟说什么?”
沈抟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看看有什么机会吧。”
子时一过,所有人警醒,果然南边一连声闹将起来,是阴阳散修负责的地界。薛竹转身便走,沈抟拉过他,嘱咐几句。随后跟上。
阴阳先生遇一书生,斓衫束发,眉头紧锁,端坐在书房案前,正写一篇策论。
它一手执笔,一手握拳,整个“人”写的咬牙切齿,激愤异常!阴阳先生不敢轻敌,从袖中抛出一根黑红色的墨线。直接套住了这书生手里的笔。复又甩出三枚铜钱,正中书生胸口。这书生低头见铜钱划伤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右手笔杆一拽墨线,阴阳先生来不及撤手,一个踉跄进步向前。不防备被它劈手一掌,正打在哽嗓咽喉,登时闭气晕厥。那书生待要下杀手时,似乎忌惮什么,望了望门外,终是抛下对手。一挥衣袖,卷走了那篇策论。自己也不见踪迹。
沈薛二人赶到时,只来得及上前救人。一颗灵心丹化水灌了,阴阳先生悠悠醒转,这才讲述了前情。他整个人委顿至极,左手被墨线割伤处,深可见骨。
缓了几口气,说:“道长,你猜得没错。他那策论,针砭时弊,遣词犀利,正是斥诉解元之事。我伤在他手上,也确实无可奈何。真是斗不过,二位小心了!”
薛竹一边帮他包扎手上的伤,一边努力感受着室内的气息。却扔是没有发现!
“一切正常啊!”薛竹小声对沈抟说到。
“你呢?”沈抟问。
“我?我更正常啊,中奖的又不是我!”薛竹撇撇嘴。
沈抟沉默。
巫师到了之后,还是用鼓扣着小腹在屋里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薛竹把阴阳先生一直送出府外,又送了他两丸止血的药,这才折返。
沈抟拿着一大把符咒,到处张贴。这邪物连伤两人,他似乎有点动气。
薛竹很少见到沈抟有什么情绪,喜怒哀乐尽皆少有,常年淡淡的。是以见了师父这样,他也是有些惊讶。
沈抟看了薛竹一眼,薛竹闭上眼,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第6章 列符阵公子现真容
天光大亮,沈抟从怀里掏出一小盒朱砂。回头拍醒了薛竹。
“咱们得拜拜祖师爷了,让他保着你这几天,把符阵学会。”沈抟觑着薛竹。
薛竹一时没转醒,脑子里些许闭塞,疑道:“符阵?”
却原来仪恒道大符四十九,小符砸断手。最主要的制敌手段,便是符咒之术。
符,即为符箓,咒,便是咒文,后改做手印法诀,以防对敌念诵不及。
薛竹入门起认符,看符,画符,大小符箓也能用三五十个。从没用过符阵。
“其实和人阵一样,画助力作用的符,替你镇守四方。你在阵中,自然事半功倍。”沈抟一边演示,一边讲解。
薛竹依样葫芦,道揖三礼,起笔咒。又奠净水朱砂,刷刷点点,画了三道黄符。兑卯缓行符,艮戌镇业符,乾午诛邪符。
这一镇一缓,应该总能圈住邪祟,使之逃离不得。剩下的便是驱鬼破煞的直击斗法符。
“乾字符?师父,我们一般,不都用震字符或者离火符?”薛竹自己画完,微感疑惑。
“嗯!别人可能用不起,你的话...再合适不过。”沈抟肯定的点点头。犹豫了半晌,又说:“等这次了了,我,我告诉你点事。”
薛竹下意识的想逃避后半句,却还是听了满耳。想不通,便继续画符。
沈抟拍几下薛竹的后背,说:“抓紧吧,轮也轮到我们啦!”
一间小室三面窗上贴了黄符,薛竹长剑插在脚下压阵,右手夹着一张练习用的引水符。挡在门前。沈抟前襟掖在腰里,执南冥向薛竹猛攻,薛竹闪转腾挪,左手掐法诀,右手灵符只往沈抟前胸后背递过去。二人翻翻滚滚几十招,沈抟忽然南冥撤手,直刺薛竹面门,自己一闪身,往南窗撞过去。薛竹仰头避过剑锋,就去追沈抟。谁知沈抟剑指一勾,南冥在薛竹背后,一个转头,横划而过,最后关头翻转剑身,狠狠拍在薛竹后背,险些砸他个跟头。
沈抟收剑在手,问道:“我说薛道长,我们练什么呢?”
薛竹反手捂着后背直咧嘴:“符,符阵那!”
沈抟提高了点声音:“那你追我干什么?窗户上的缓行符是看画的吗?”
薛竹喃喃道:“师父,我,我这不是...”
沈抟说:“你怕符不灵是吧?你亲手画的,又怎么会不灵?”说着摇摇头自语:“不信我?”
薛竹一愣,进前两步解释:“不不不不,师父我没那意思,我,你,你看,从这个事开始,我就一直心神不宁,虽然以往没有符箓失灵的时候,可我这半路出家的,我是不信自己啊!”
沈抟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两条修长的细眼里隐约透出精光,仿佛叹口气说:“等此间事了,我告诉你为什么。现在信我,只管放手战,你不是半路出家,你是天生玉晨,符箓绝不会出错。”
沈抟南冥射出,让其自斗。薛竹右手连磕带砸拨打长剑,左手法印一召,窗上的镇业符往里一窜,逼得沈抟后退一步,飞起一脚踢他右手。薛竹又进一步,鞭腿横略挡下,左手法印又一召,镇业符缓行符齐进,把沈抟压在角落,缓行符发作,沈抟动作凝滞,并南冥也一顿一顿,薛竹找准机会,一个下劈把南冥磕飞。右手直捣,啪!引水符狠狠贴在沈抟胸口,顿时化符,泼了沈抟一身水。
沈抟一竖拇指,说:“天师威武,晚间若兜头碰上,我斗它,你布阵。”
沈薛二人想好了对策,偏这邪祟似乎专与他们作对,竟然一连三五天没现身。两道士没遇上,巫师也说没遇上。本家主人下人也都没遇上。管家还特意给三位送了不少吃食穿戴,感激三位坐镇,妖邪收敛。
沈抟这面色却越来越沉重,不消说,它是专等解元了。再出来,恐怕就得在李解元屋里斗法了!
薛竹这几日专心画符练阵,沈抟每次须得沉心静气,方能从阵里逃离。因不能伤他,故稍有不慎,便被符阵压得无缓转余地,拆不下几招,就被薛竹按一身水。
薛竹熟能生巧,又加了一张坤酉滞身符入阵。所以沈抟最常有的下场,便是被卡在墙角,动作迟缓,关节僵直,几乎是自己挺着胸等着被水符按中,然后化符湿身...
又两日,李解元果然披红挂彩凯旋,府中大排延宴。沈抟坐在回廊的偏席上,时刻留意正席上风光无限的李解元。南冥压在腿上,如若有变,也只好砸了这场席面。
薛竹垂着眼帘坐在一边,脸上愁容惨淡,拼命隐忍。
巫师同席,看也不看那解元,慢条斯理只是吃喝。略意外,他吃的极为优雅,并不像他行事那样雷厉风行粗犷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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