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一位为首的法号慧明,道了一声佛号:“贫僧两个,见到一位年轻女子。”
慧明言讲,这位女子确实像家人所说,上身清清楚楚,连衣衫纹饰都一丝不差。下身么,灰蒙蒙一团。二位僧人见了,立即念动真经,结卐字手印,步步逼近。谁知这女子浑若无事,又画了几笔,嘻嘻一笑就不见了。
另外二位亦已赶到,一起进了屋子。探查一番,薛竹先问:“这阴阳平衡,正常吧?”
沈抟看看他:“当然不正常,太多了。”
薛竹点头:“师父说的对,这么多的气息,哪像个姑娘的卧室,说是集市才合适。”
阴阳先生看了看女子留下的半副画,连连摇头,其余人不太明白,只听他说是笔意古朴,素雅绝伦,本该是绝品,格局却小,笔者气量狭隘云云。
巫师确实有着漠北人的粗豪气,一见跑了。无心探看,一沾即走。
众人看不出所以然,只好先散了。
边往回走,薛竹边奇道:“我这脑子浑成一片了,这邪祟竟不怕经文?也不打斗,见人就躲?”
沈抟袖着手:“既然不怕珈蓝梵音,她干什么躲?继续画呗!”
转到天光有亮,府中人陆续起了,打火动水声大作,暂时无碍,四方巡者也便歇了。
有话长,无话短。当晚这二位比丘又中奖一次。
慧明掌心竟被对穿,僧袍俱是血迹,上面布满小洞,他师弟慧净也是一般。
慧明捉着一只手掌,佛号也不念了,沮丧的说:“诸位同修,贫僧二位学艺不精,恐怕是不能传法度人,这邪祟即仰仗各位了。”
说完互相搀扶着出府去了。
这次,遇到一精干的老者,年岁五十上下,同样是坐于桌边,正在画筹算账。
慧明二人早知佛经超度不得,一见了,立时便迎上相斗,一掌取其头面,一掌取其胸口。谁知这老者竟未起身,右手笔纂倒握,向前只一探,便把慧明的金刚掌捅了个对穿。左手一拍桌面,飞起无数算筹,钢钉一样射来,慧净大惊之下收招不及,只得双臂一圈,拼命拨打。还是有无数算筹击到身上,登时血迹斑斑,眼看着是斗不过。可这老者并未追击,不多一会,又匿了。
剩下三人进入室内观瞧,阴阳先生还是看字,仔仔细细看了账本上的蝇头小字,忽然一拍大腿:“原来真的是一个人!这笔迹不就是昨日画画的小姐?”又说些果然执心沉重,意境狭小等语。
沈薛二人还是望气,今日薛竹不知怎么,抚胸皱眉一副透不过气的样子。
沈抟看看他:“怎么了?不舒服?”
薛竹深深吸气:“师父,我觉得不对劲,说是阴阳作怪,又好像不是。我似乎把从小到大所有的委屈事都想了起来,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沈抟凝着眉,环视屋中所有角落,仔细探查。除了气息太过充足,没有任何疑点。
一言不发的巫师,文王鼓扣在小腹,这就表示暂时拒绝异物扑身。也在屋里转了两圈,亦无发现。
薛竹实在压抑得受不得,淌了一脸泪水,大步走出屋子。沈抟踱过去,轻轻摩挲他后背,:“好些了?”薛竹甩甩脑袋:“没事没事,只是愤懑。”
沈抟两只细眼又眯成了一条缝。
曲州街市,比怀安可是热闹百倍,酒楼茶馆,勾栏瓦舍,钱庄典当,衣帽铁器,笔墨书摊。薛竹一个人走在前头,笑吟吟的看着来往人群。他一直好热闹,会谈笑,人越多越是高兴。
李家真的不管餐饮,二人从不辟谷,出来找饭。
忽见得街上有一伙吹鼓手,敲敲打打起来。水平有限,但却能判断吹的是嫁妇迎亲的双喜调。
吹了一阵,一顶红呢小娇从一家勾栏馆里抬出。四位轿夫几尽颠簸之能,娇中佳人竟随着节奏,毫不掩饰花枝乱颤,笑的生怕人听不见一样。
进进出出闹了一阵,勾栏馆里传出阵阵招揽,声称花魁已是解元娘子。解元公早晚要收房的。不如各位...下面的实在不忍卒听!
薛竹看看从后面跟上来的沈抟,装模作样:“这位道长,解元娘子啊!何不一亲芳泽?”
沈抟一翻白眼:“小道长自己去吧,就你这品貌,明儿早上这位就变了天师娘子了!”
薛竹嘿嘿笑着,把南冥往背上一插,走进旁边的茶馆,里面有两伙人正斗茶到激烈之处。
薛竹拉开椅子请沈抟坐好,往桌上压了几枚铜钱,要了茶点开水。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碧绿的茶团,朝着最热闹的一桌去了,手心一展,道:“几位,换些喝?”这便是要击拂斗茶的意思。
众人见他一身道装,背插双剑,面目清秀,茶更可爱,都觉有趣。纷纷过了新盏应战。
各人自击自拂,须臾结束,都将茶碗放在桌边,陆续的有人浮沫落尽,茶汤露出,摇摇头败下阵来。只有薛竹的久转不散,胜。
本该是众人把手里茶团输给他,他却主动把自己的茶团放在茶海上,开口道:“众位长辈,贫道有事打听。”
原来这李家闹鬼,在市面上已经传成了话本!什么狐妖迷人的,女鬼要债的,更有甚者说李侍郎肯定为官有碍,害死人命,这些冤魂便到他家来写状子,要去阎王爷那里告状的。
沈抟一点点抿着茶汤,仔细听着这些传说,仿佛津津有味。忽然眉头一跳,指头点点桌面,薛竹回望,见沈抟指指对面的勾栏馆。
他便一连声问道:“哎哎哎各位各位,怎么一人一个版本?不说他家了,这街对面的,解元娘子是怎么回事?解元公这涉猎太广了。还真他妈是不挑嘴呀!哈哈哈”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说的市井,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道:“咱们解元一直就这样,在秦楼楚馆,勾栏瓦舍连年征战。”那个说:“在我们叫猥妓弄娼,在人家,叫眠花宿柳!倒成了雅事。”又有人说:“谁叫你没有侍郎的爹?要不念几壶墨水在心里,你也雅!”那人又说:“别别别,我是俗人,雅大了,我寒热三虚!”
好样的,雅过敏!
第5章 偏执魂专等李解元
这顿茶尚未吃尽,街上又过一辆花车。幔帐层层,只依稀看到车上坐个人影,头戴花冠,身形单薄,应该是个女子。
花车缓缓而过,车上女子正抚一把瑶琴。沈薛二人听不出音律,但也知道琴音轻灵婉转,想是好的。
茶馆里各人探出头脑张望。
“看到没?那牌子上写的,这个是解元知音!”
“解元会弹琴那?”
“解元会听就行了!”
“几个了?有五六个了吧?”
薛竹埋头吃饭,沈抟放下碗筷,问道:“诸位,怎么这...?解元还有两位红颜知己?”
一个虬髯汉子,吸溜喝了一口茶,咂咂嘴,道:“道爷你是清净人,哪知道这勾栏里的弯弯绕。这些小姐并娈哥儿,红一天便赚一天,当然要抓紧造势。一时过了,被老鸨子丢到脖子后头,谁知死不死。”他又喝了一大口茶,讲道:“这几天,李公子点了解元,就快从省里回来了。他光顾过的粉头们,那是一个个抖擞精神,借着风头上。这半月,便有解元娘子,解元青梅,解元夫人,好几个,还有一位娈哥儿,长的怪俊,天天穿身长衫,说是解元金兰。这不,今儿又出个解元知音。”
众人纷纷聚拢,问:“怎么?李解元还宠过男官儿?”
“那是啊!他什么没玩过,只有你想不到。”
“男官儿也有脸出来凑热闹?”
“我跟你说,男官儿水更深,必是要老鸨子,和人牙子,在街上过几手。”
“对对,不打几顿演个三贞九烈,谁认识啊!”
“可不!男子汉但凡沾上一点,有气性的早该碰死。呸!”
“哎!我要有儿子,饿死也不卖这一桩。”
薛竹低头吃饭,一声不吭。沈抟怔了一下,坐回去,试探着问:“郁离,我们回去吧,我似乎明白点了。”
薛竹喝下一口茶水,把饭粒都咽尽,笑了笑:“师父,我是这市井出身的,比这更腌臜的听过多了,总不放在心上的。”
沈抟摇摇头:“哪有人会习惯疼的,再多,也还是疼啊!”
薛竹舔舔嘴唇,紧了紧背上的两把剑,站起身,跟在沈抟身后,回去了。
找了巫师和阴阳先生,沈抟又把现有的线索分析了一遍。
现在基本能肯定,这是一个邪祟,不是一群。它就是喜欢舞文弄墨,不是巧合。
书画文章有一定功底,脾气古怪,有点偏执。
“而且,他这么久没有伤人,没有敛魂,应该是在等待。”沈抟眯着眼,手指无声的点着桌角。
“等谁呢?”巫师问,声音呕哑凝涩。
“李侍郎久在京城,其他人一个不少,所以应该是等解元,本家李侍郎的子弟,登了这一科解元。白晌时候打听,这位李解元风闻不大好,如若有那许多时候,宿在秦楚之处,这学问么...”沈抟想了想措辞,最终没下定论。
阴阳先生接过:“你是说,李解元这一魁,拿得不尴尬?这爱写字的鬼,想整治于他?”
巫师轻哼一声道:“鬼比人强。”他萨满教不拜神佛,只敬自然。漠北人脾气直爽,看不得这种事。直说了出来。
沈抟摆摆手,道:“这事不归我们管,再不平,也不能任其发展,万一这位脾气上来,给解元哪里也来个对穿,生死就看命了。”
阴阳先生长叹口气:“道长是想治未病,可这邪祟不知几时出来,若一直躲着,还不是李解元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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