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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观 (气清景明)


女尸如此这般交代了要找的人,沈抟千难万困的丑时末把这人从家里拽出来。
只听女尸所持通语符里传出一句:“佩如?”
女尸双手掐着符紧张起来,细声细气的说:“荣哥!”
荣哥的声音哆哆嗦嗦:“你你你,你不是...?我没害你啊!我真的没有啊!!我怎么知道你会撞到马车,真真真的不怪我啊!你别过来啊!!!”
那叫佩如的女尸焦急道:“荣哥,荣哥,你别怕!我不去,不去。”
荣哥还是吓得哆嗦:“你要什么?我给你烧纸钱,我给你送金山!!你别缠着我啊!”
佩如愣了一下,还是柔声说:“荣哥,我,我走了,你再也不用为难了。你可以娶秋姐姐了。”
荣哥脱口而出:“你也不要缠着她啊!”
佩如整个身体颤抖起来,紧皱着眉,轻轻答:“好。荣哥别忘了佩如...”
荣哥忙道:“不会不会不会,我永远记得佩如,你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佩如半晌不言,终于艰难的叫了句:“多谢道长!”双手把自己的通语符撕得粉碎,紧紧攥住。软软得跪坐在地,一下下捶捣自己小腹,嚎啕痛哭。可死人如何会有眼泪,佩如五官齐皱,面容扭曲,浑身乱颤。嗓子里发出刺耳的长嚎。
薛竹本来怕的要死,可眼见佩如撕心裂肺,却哭不出来。他近前两步,试探道:“姑姑娘,佩如姑娘。你...你...”
佩如哭够了,抬眼望他,薛竹吓得一激灵,又退回一步。
佩如自言自语道:“我故意撞上马车的,我故意的...他想娶秋儿,他想,娶秋儿的。我死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薛竹讶然:“佩如姑娘,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大不了跟他分开罢了!”
佩如又抚了抚小腹:“我,我有了孕...分开我也不能活了。可我又喜欢他的紧!我...我...一了百了!”
薛竹恍然,怪不得封恶符很快就被冲开,原来她身具双魂,虽然孕胎没有智力,但本能也会对抗危机。
佩如几乎瘫倒在地,浑身绵软。此刻才算真的“面如死灰”。
薛竹小心翼翼的蹲下去,仿佛怕碰碎了她,轻手轻脚的把佩如打横抱起,慢慢的放入棺木。
轻声问:“佩如姑娘,什么叫做,喜欢得紧?”
佩如最后望了望薛竹:“当我走在黄泉路上,想起我是为他而死,我便忍不住...得意非常!”
须臾,佩如轻轻一颤,小腹中透出两股青烟,飘绕半圈,慢慢散了。
第二天晌午,沈薛二人走在回程的路上,薛竹忽然轻声问:“师父?什么叫喜欢得紧?”
沈抟眯了长目,半晌道:“大概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找回来吧!”







第9章 沈怀安守静动心肠
怀安观还是老样子,两人简单拾掇一下。沈抟换了件中衣,卷起袖子。臂上伤口已经止血,脸上那条结了疤。长长出口气,闭着眼歪在榻上。
薛竹一头滚入东厢房,紧目愁眉,睡得仿佛魇住了。这一觉昏天黑地,再睁眼天光大亮。
披衣推门,见沈抟应是刚沐浴过,松松束着湿发,贴身穿了件水绿色道袍,袖口挽在臂弯,正极稳极慢的打一套剑招,面无表情,双目冷淡。薛竹知他运作心法,没出声,转身奔厨房去了。
桌上放碗面,尚温。薛竹难忍窃笑,拿起吃了一口,五官集合,手指攥紧。半晌缓过神,顶不住饥火难耐,还是大口吃完了。
“师父你这个面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吃!”薛竹蹲在门口洗碗,口里不闲着。
打从他来,沈抟就很少动火了,要不出去吃,要不薛竹做。他倒是被人牙子,训过几年庖厨茶艺行酒令唱曲子。
沈抟剑锋缓缓直刺,一足慢提,声调平平:“你也没剩啊!”
薛竹被噎了一下,在院子里闹腾开了。烧水,找衣服,搬浴桶,取香胰,砸皂荚。乒乒乓乓,水花纷溅。
沈抟不为所动,踏足提掌,递剑回诀。
薛竹开始朝浴桶里加水。
沈抟云掌轻推,剑锋横划。
薛竹散开头发,扯开外衣,解开中衣,脱掉鞋袜。眼看着就要解中裤的腰带...
沈抟终于身形一滞,一翻白眼。转回身避过,听身后扑通一下,一地水声。
“我说你都多大了!你不避讳点吗?”沈抟无奈道。
薛竹把头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冒气泡。
沈抟手一张,南冥回鞘。走到桶旁边把他捞出来,歪头瞅着:“好玩不?”
薛竹探头看了看沈抟小臂上的伤口:“师父,我,从没看过你那么生气。”
沈抟挑眉。
薛竹说:“前天晚上,竟然去捅唐真君啊。”
沈抟拿着水瓢给他一下下淋着长发,点点头:“是有点恼羞成怒啊!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薛竹问:“真想给他一下子?”
沈抟说:“真想啊!他真身过来,气息展开,压着你心绪,摆明了要我难堪。估计是气不过咱们打了玉轩。”
薛竹抹抹脸:“把他惹急了怎么办?”
沈抟满不在乎:“打我一顿最多了,总不能要我命吧。”
薛竹带着一身水,扑棱棱一转身,黑发贴在胸口上,俊雅的眉睫上挂满水珠,目光毫不掩饰的望着沈抟:“师父,我不会走。我帮你找那个火。我都听你的。”
沈抟被他瞧得一怔,可能是刚散了心法的缘故,胸口闷堵,呼吸有点急促。轻轻错开眼神说:“你怕什么?你现在是郁离子道长,有符咒在手,长剑傍身。再没人能逼迫羞辱,限你自由了。”
薛竹坐回水里,一如幼时,痴痴仰望着沈抟:“那几年,挺苦的。多亏最后关头,遇到了神仙你...”
沈抟轻轻笑了:“神仙目的不纯啊!”
薛竹乖乖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小心点。”
沈抟心里翻江倒海,黄沙百战,慢慢合上一双修长的细眼。
薛竹又从水里钻出来,道:“最后一个问题,神仙贵庚?”
沈抟霍得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早过一甲子...”
萧老道临走留下消息,皖庆府药行下个月开市,沈抟这药罐子,照例不可能错过。但时候尚早,加手上有伤,便打算过几天再动身。
卯时刚过,薛竹穿了件缎子藕色箭袖,九环革带,头束小冠,足踏软靴。蹑手蹑脚的钻入沈抟的外间。在床头的格子里找寻物件。
沈抟在里间打坐,周天行走,耳聪目明。外间门响他便发现了。出门一看,薛竹站在朝阳里,仿佛镀了一层金光。俊逸灵动,顾盼神飞。薛竹平素都跟他一样,穿些雪青水绿,素白月缟的道袍。今日捡件华丽衣裳,衬得俊美标志。
见了他,薛竹偏过头问:“师父,你上次给我的那几盒藿香膏呢?我记得就在这格子里呀!”
沈抟看他还拎了个点心匣子。伸手从怀里的乾坤袋,找了两盒藿香膏递给他,问道:“去李谭家?”
薛竹整整衣裳,问:“怎么样?俊不俊?”
沈抟疑惑:“俊是俊,可李夫人...”
薛竹摇头晃脑,装模作样道:“小时候师父教了,君子不欺暗室也!”
沈抟被他逗得一笑,摆了摆手:“滚蛋吧,早回来。”
放下惊艳非常,心焦气燥,不能打坐的沈抟不提。只说薛竹进了县城,手里拿着东西,一路颔首为礼。街坊大多认识他,看他标志,都来调笑。
“小薛道长打扮这么俊俏,是相亲去吗?”
“别乱说,道士怎么成亲?”
“道士那叫道侣,懂不懂?怎么不能?”
薛竹倒弄了个大红脸,紧走两步拐进李谭家的巷子,在门前又整了整衣裳。不轻不重扣了两下,问门道:“李叔父,薛竹来看婶娘。”
李谭沐休在家,接他进了门。李家逼仄窄小,也就里外三间屋子。李夫人闺字月娘,从里间迎出来。
薛竹赶上,扶月娘在正堂前坐下,后退两步,跪倒磕头,嘴里大声说:“薛竹见过李叔父,见过婶娘。”月娘伸伸手,薛竹起身,蹲在她身边。月娘一边问他并沈抟最近好,一边轻轻在他头上,脸上抚着。
原来月娘双目虽与常人无异,却天生眼盲。
薛竹十一二岁刚来时,沈抟只会管他饱暖,早晚掐诀念咒,练剑画符。外衣鞋袜不齐全,就给他找些自己的,不然去成衣店买两套。哪里能都合适。
李谭膝下无子,竟真的当他半个儿子。
是以少时多承月娘照顾,月娘目夷心灵,裁剪女红,鞋帽挽带,只要她指丈手量,做出来竟一丝不差!除了不能把乾坤袋咒文绣在胸口,手艺实在没的说。
薛竹坐在她身边,一直笑着:“婶娘,我昨天刚回来,立刻就来磕头了,你想我不想?”
月娘拉着他的手,问:“也没歇歇。一路跑过来热不热?”薛竹便捡些路上的趣闻,说给她听。又献宝似的拿出许多吃食点心,说这个是自己蒸的,那个是自己炸的!
李谭就面色柔软的看着他们。
月娘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们郁离,十七了吧?让你李叔父,和你师父讨了你,给我当儿子吧。”
薛竹作势要起身:“我现在也是儿子一样,您要愿意呀!我这就拜干娘。”
月娘拦住他:“傻小子,讨了你来不做道士了,我好给你说房媳妇呀!”
薛竹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若说十七岁娶妻成亲,这年龄再合适不过。可薛竹不知怎地,一想到不做道士了,要跟别人成亲。心理竟一百个不愿意。求助得看向李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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