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里断袖分桃是为大忌!二人被打了一顿分别关押。
钱小鱼浑然不俱,董俊生羞愤欲死。
戏班里可说得上是千生易得,一旦难求。班主并管事,都想发配董俊生。上行下效,师兄弟并调油彩挂行头的小童,都踩踏羞辱起董俊生来。未出一月,董俊生自挂而亡。
钱小鱼冷笑连连:“要不是见不得你们逍遥,我早就跟了俊生去。幸而他想着我,回来帮我!哈哈哈!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薛竹怔怔的问一句:“你与他算什么关系呢?”
钱小鱼一仰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夫妻!”
班主吹须瞪眼:“你二人都是男子,做的什么夫妻?!”
钱小鱼哂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文定下聘,纳采问名。除了我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之命。我们少了哪样?”
薛竹又问:“你们拜堂了?”
钱小鱼道:“当然!我们日日都拜堂!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
班主面露羞愤:“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钱小鱼撇他一眼:“你拿我卖票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呀!我出徒效力三年已过,扣着我典身契不让我走,那时候你臊不臊?”
薛竹双手一抬,往回疾收。钱小鱼丹田处一抖,董俊生勉强化形,模糊不定。他只是个不大清醒的执鬼幽魂,不冲身时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被纯阳通感压制,身浸薛竹心绪。
少顷,董俊生眉头深锁,双眸紧阖,面目扭曲。左手按在心口,站立不稳,弓背塌腰。鬼是不会有眼泪的,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董俊生在颤抖恸哭。撕肝扯肺,椎心泣血。
钱小鱼迎上去,手忙脚乱:“俊生,俊生怎么了?怎么如此伤心,别哭啊!我在,我在呢!俊生...”
董俊生抬眼看看,薛竹面如死水,沉寂无声。没多久,董俊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冲薛竹作揖。钱小鱼忽然反应过来,回身拜倒:“公子饶了他吧!公子大能,放过他。我愿意为师兄弟赔命!”说罢以头抢地,咚咚有声。
薛竹将他拉起来,淡淡道:“我什么都没做,他不过感受了一下,我此时的心绪。”说完远退几步,散了心法,喟然长叹。
董俊生渐渐回转,回头望着钱小鱼,目光痴迷,温柔安静。他本来也没什么害人之心,就只见不得钱小鱼与别人拜堂,凭着心口的一股妒忌和不甘,冲了其他人的身。让他们不能再与钱小鱼配戏。
钱小鱼存心报复,这才故意与其他人亲密,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董俊生冲身害人。好在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大恶之心,没弄出人命。
薛竹远远的问:“董俊生,怎么不去轮回?”
董俊生有些艰难的答道:“喜欢,喜欢他。陪着他。”
薛竹又道:“不得安息,出不了枉死城。说不得,要在无间地狱走一遭。”
董俊生异常坚毅,一字一顿:“我不该丢下他,世人毁谤,我本该与他同受。即便永堕地狱,此罪难赎。”
钱小鱼二目含泪,喃喃道:“俊生,你去吧,我好好活着!我们,我们来世再...”
董俊生看他时,面泛涟漪,轻轻一笑:“来世若碰不到怎么办?你今生还没过完。若让你余生寂寞,怕我会永不超生。”
薛竹看看班主,老班主长叹摇头,答应让钱小鱼出师,日后或留或走,悉听尊便。
第二天晌午刚过,戏园子里还没几个人。钱小鱼感激薛竹,为他唱了一支虞美人。
他淡勾脸,浓画眉。高挽发髻,扮一女冠。拂尘一抖,开口唱道:少年艳质胜琼英,早晚别三清。莲冠稳簪钿篦横,飘飘罗袖碧云轻,画难成。
薛竹讶然,钱小鱼慢回身,朝后台的薛竹轻眨了下右眼。
薛竹细细体会一下唱词,竟有些恍如隔世。
忽然,戏园门口,转入一白衣道人,身背长剑,气度清隽。就只不过风尘仆仆,面色忧虑。
薛竹把出将门的帘子一放,胸如擂鼓,气息全乱。未及多想,纵身就从后台的窗户翻了出去。
薛竹走在街巷小路上,浑身乱颤,心口剧痛。既不敢停留,又不敢疾奔。好一会缓过神来,定睛看看。小巷里有很多家店铺的后门,眼珠一转,咬牙跺脚,朝其中一个走去。
钱小鱼不见了薛竹,也没什么意思,下阙也不唱了,收了身法回后台了。
背剑的白衣道士,四周环视一下,叹口气。也回身走了。
夏日天长,得到戌时,天还未全黑。
可做晚间买卖的,便等不得。早早红灯高照,仙乐飘飘。进得楼来,明星荧荧,绿云扰扰。
薛竹换了一件黑色深衣,外罩黑纱长半臂。散着头发,只在头顶结了一根辫子,甩在脑后。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自斟自饮。
他少时会喝酒,可当时是任务,只觉又酸又辣,苦不堪言。后来修道,滴酒不沾。
今日慢慢品味,似乎明白一些人,为何耽于酒中,无法自拔了。一口黄汤下去,从喉咙暖到胸口,仿佛伸手下去揉捏一样熨帖。喝了几杯,心口麻酥酥的乱跳,不那么疼了。喉咙畅通,也不堵了。
大厅台上两个女乐,正唱个时下的新曲子。一开始还拨雪寻梅,早春料峭。不一会就花深酒暖,无人得见。唱着唱着,二人互相挑逗起来,摸摸脸颊,挑挑耳环,拉拉披帛,踩踩绣鞋。台下的男人们争相叫好,震耳欲聋。
薛竹笑了笑,这把戏,竟这许多年还没换。
这竟是一家青楼!薛竹历来忌讳出身,对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多有回避。所以他特地躲在此地,料想那人,绝不会到这里来找他。
薛竹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喝了一夜,竟一直没有醉倒。一开始的麻木过去,心如刀割,胸闷气短。酒过愁肠,伶俜入骨。薛竹有一掌打晕自己的冲动!
天未破晓,薛竹摇晃着走进一间绣房,房里的姑娘上前欲扶,薛竹闪身躲过,和衣而眠。
这一场黄粱,睡到第二日戌时,天又快黑了。薛竹掏出几个银棵子扔在床头,晃悠着出去了。
今日台上换了新戏码,竟是一男一女当面对唱。男倌儿好嗓子,女乐身柔体软,就快挂在男倌儿身上。薛竹又寻了个角落,要了两坛黄酒。
几杯灌下去,星目迷离,红唇鲜艳。倒比台上的男倌儿还俊俏三分。
还没等再喝,就有个藏蓝坦领,白色马面裙的风韵的姑娘,坐在他桌边。拿过他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薛竹视若无睹,自己又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一口。
这姑娘笑笑:“公子昨夜就喝了一夜闷酒,可有什么心事?”
薛竹懒懒的笑了一下,问道:“小姐芳名?缠头几许啊?”这句话轻浮至极,简直等同于骂街。
这姑娘毫不在意,抚了抚长发,豪爽答道:“我叫佩玖,缠头罢了,看你标志。”
薛竹一怔,哈哈大笑,将手里的酒饮了半杯,剩的一半又递给了佩玖。姑娘接过,转了转酒杯,故意就着他喝过的水印,饮了残酒。
薛竹问:“小姐芳龄啊?”
佩玖娇笑:“恐怕要比公子大上几岁。”
薛竹扬扬嘴唇:“我再过一百年也这模样。”
佩玖眼眸一闪:“公子说笑了,那会有人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
薛竹脸色一沉,喘息几下,声音颤抖:“我从不说谎...”
第36章 醉酩酊问君真心语
佩玖犹自不信,但并没纠缠,换了个问题:“公子贵姓啊?”
薛竹边喝边道:“你叫佩玖啊,我叫...子嗟,哈哈。”
佩玖轻笑:“好啊,那子嗟,得留下点什么呢!”
薛竹盯着佩玖看了好半晌,一口干了杯中酒,长身而起。
佩玖袅袅婷婷,葱管一样的手指捻住薛竹的腰带,轻轻牵着他,往楼上的客房走去。薛竹全不在乎,任其施为。进门时不知怎地,眼圈发红,心里好一阵痛快!
坐在房内的贵妃塌上,没了外人,佩玖小心的伸手,轻轻拽了拽薛竹头上的发辫。薛竹便顺从的低低头,给她玩。
佩玖一路顺着发辫摸下去,拂到肩胛,背脊。把手放在薛竹腰身上,身子渐渐挨近。直到耳鬓厮磨,悄悄问一句:“子嗟,我与你解带吧”
薛竹上下打量佩玖,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含含糊糊道:“你是谁?”
佩玖手上一抚,解开薛竹的腰带,往前扑了一把。薛竹夏日从不穿中衣,是以佩玖一下就按到薛竹胸膛上,薛竹顺手拿起小案上的酒盏,略一挡,又问一句:“你不是勾栏里的小姐,你是谁?”
佩玖接过酒盏,又放回案上,玉音婉转,神情柔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别喝了。”
薛竹惨然一笑,喃喃自语:“我还真是...不穿道袍,就他妈...见鬼啊!”伸手到怀里散落的东西里摸了摸,他有了酒,不甚清醒,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乾坤袋。
佩玖又往上贴了贴,右手卡住薛竹脖颈,红唇在他耳根上不停亲吻,道:“你说,你有一百年寿元?借给姐姐一点,姐姐陪你快活,好不好?”
薛竹酒后心乱,道法运转不了。佩玖力气越来越大,按的他挣脱不得。支撑几招,右手也被卡住。薛竹轻叹口气,问道:“你借了很多人的命吧?”
佩玖咯咯娇笑:“不然呢?谁不乐生惧死?谁不想永葆青春?”
薛竹又问:“也就是说,着实害死了很多人?”
佩玖轻轻舔舐薛竹的胸口,声音绵软无力,轻喘吁吁:“我也不想让子嗟死,你不是能活一百年?我借...七十年好不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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