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子里的人全散了,后台的一个不敢出来,都堵在出将入相里。
这才子生生喊劈了嗓子,咳出两口血来,尖叫变成嘶吼。薛竹细细体会,一股浓浓的妒意笼罩。必是邪祟冲身!强忍着又上前,右手心里折着一张醒神符,抓住这才子脉门。仪恒运转,面无表情,紧盯着他双眼看去。
不多时,这才子渐渐止住,不再出声。神智也慢慢回转,手捂喉咙,面色痛苦。
薛竹撤手,本想就走。却被人呼啦一下围上,四五个后生死命拉住。薛竹无法,只好跟着去了后台。
遇事的才子火速送医去了。
班主赶来见礼道:“看公子有些能耐,可愿救救我们?”
薛竹拱手还礼:“老丈不必多礼,贫...那个,我本是个路过的,略懂点岐黄。见有人晕在台上,顺手罢了。”
班主人老成精,知他必有异处,大礼相求:“公子慈悲吧!已经有三个人废了功夫了!断腿,劈喉,破相!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一班的老小,可就全完了!公子您积德行善吧!”说着就要跪下去。
薛竹赶紧搀住,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戏班人多,权且容身,积德...行善。便点头答应了。
一群十六七岁后生迎上来,七嘴八舌。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身手,刚才一拧身就上了台子了。”
“模样也好,这要扮上,肯定俊。”
“哎呀,公子是贵人,哪会扮咱们这个,别胡说!”
“谁说不会,公子,稍后还有一场,串一个好不好啊?”
薛竹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被他们拽了去。虽没真扮了,却坐于他们中间,瞧着这些后生勾脸。
戏班总有老小三十人,能上台的不足半数。多唱些桃花牡丹,亭台楼阁的才子佳人戏码。有正旦一位,小旦两位。小生三位,老生一位。余者文堂家儿,随唱随扮,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千军万马。
今日伤的后生名叫张俊源,是最后一位生角了。晚上这场,就得上龙套替了。
几个后生正抽签,薛竹又站到铜镜前,挨个查看行头,油彩等物。查到正旦,看他正用笔挑了一点胭脂,往嘴上递过去。薛竹见他果然生的眉目温婉,薄唇小巧,怪不得唱旦角。正旦于唇上细细勾勒,轻轻一笑,又勾几下。薛竹看得一愣,未及画完,又猛的回神。
有挂行头的小童,捧来霞帔,脆生生问薛竹:“公子,我们小鱼哥哥好看吧?扮上更好看!男的也爱看,女的也爱看!”
这扮正旦的略有些羞涩,起身一拱手:“公子见笑,我叫钱小鱼。”妆扮未成,嗓音清亮。端的是雌雄莫辨。
掌灯时分,戏园又开一场。
却比过晌那一场人多,晚场还是花月缘,若没意外,得到拜月了,估计便有伶人倒霉,台下十之七八,就是来看这场热闹。
薛竹就坐在出将口,既然是三次都在台上出事,这邪祟必是对戏台或戏本身,有什么执念。想擒住,还得从台上下手。
先是小旦上,唱念一阵,全无异象。小旦下了,老生上,也正常。戏咿咿呀呀的演下去,后台的人越发紧张,台下的人越发兴奋!
正旦钱小鱼上,唱些良辰美景自艾自怜,而后顶替的小生,叫彩鹞子的,也从出将口上了台。
他从身边过时,薛竹特地伸手探了探,没有任何感觉。只得把一张醒神符扣在手里,耐心等待。
唱到拜月一折,生旦二人,从二门分别上。薛竹又伸手抚了抚彩鹞子的衣袖。全无反应。可是唱到将拜不拜时,小生双膝一跪,浑身乱晃。薛竹通感忽动,醒神符飞出,正着后背!左手紧扣法诀,彩鹞子猛的一怔,忙忙拜了下去。
虽有小瑕,亦完了戏。
后台所有人都聚拢过来,盯着他二人入内,问长问短。薛竹却退了开,阴气全无,通感不在,跑了!
一个执鬼冲身而已,这几年不知抓过多少次。从没遇过这样无声无息就能远遁的。
班主走来道:“今日真是多亏公子了!若再砸了戏,我们可连粥都喝不上了!”
彩鹞子未及卸脸,也来道谢:“公子真是救苦救难!公子贵上下?赶明儿我就给公子写个长生排位供上,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薛竹眼帘一垂,道:“别了,折寿。而且并没抓住,明天我跟你们上台,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次日午后,园子里听戏的更多了!人总是忍不住想看些怪力乱神的异事。
彩鹞子给薛竹勾了一脸油彩,黑衣短打,做个小厮打扮跟在后头,抬轿走边,翻跟头耍下场,也学了个像模像样。
在台上过了两次,阴阳平衡,一切正常。薛竹抽个空子,闪到后台,拽出三张困阵符布好方位。不好出剑,随手拽一个白瓷碗。挑了点油彩,在空碗里画了几笔,紧贴着幕布放在角落,代替长剑镇住符箓。
戏童连声催着拜月了!薛竹赶紧又回出将口候场。跟着彩鹞子走到台上,离得近了,薛竹终于感到一点点不适,就从前边传来。妒忌,不甘,还有一丝奇怪的感觉,让人心尖乱颤,清净难守。
钱小鱼团扇一招,含情脉脉的唱着,山河空念远,暗中换流年,叹花不解言,孤枕难入眠。
彩鹞子又唱,春满面,月满园,却扇含羞笑卷帘。欲把花来比娇颜,何处不可怜。
薛竹身热体软,耳赤面红。这感觉...怎么也不像将要害人的恶鬼啊!
二人一跪,彩鹞子便僵直了,薛竹左手背后,法诀一扣,面色突变。赶紧又飞一道醒神符,把彩鹞子拉回来。台下有不少人见了,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说薛竹丢个东西砸醒了小生。那个说肯定是看花眼了。那个又说没准是丢了什么法宝,收了这捣乱的妖孽呢?
几人勉强完了戏,薛竹两步冲到幕布下。那画着油彩的白瓷碗,碎成五六块,散落一地。
……
鬼昏昏怀中不善,皆因人腹内总有乾坤。薛竹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心里苦涩,忙收拾了情绪。
既然想明了状况,就知这鬼事不难,人事却隐于其后。不问人事,鬼事难解。
薛竹暗通班主,道如此这般,晚间为尔等解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不好,我知道。
仅仅是努力让语句通顺,讲明故事,就挺费劲的。不用说什么词藻,音律,对仗云云。
从昨天他们将要分开时候,我整个人就不好,
只想努力抓紧写,想让他们赶紧遇到。
第35章 藏声色宿醉饮杜康
戏园子后台,有个小院。得到晚间,真个花月满园。戏班大小伶人咸集。
薛竹满面油彩,身披戏装。随手折了几片树叶,勾画两笔,布好方位。又重新取了一个白瓷碗,就放在地当中,众人看着,俱都莫名。
薛竹走入人群中,将正旦钱小鱼手腕一抓,扯到近前。问一句:“姑娘来了?”这正是拜月这折戏的开场一句,钱小鱼没勾脸,眉目清朗,斯文白皙。紧闭双唇,低头不语。
薛竹又问一句:“以花比娇颜,何处不可怜?”钱小鱼低声威胁:“闭嘴!”
薛竹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手指一曲,连弹三滴现魂水。然后拽着钱小鱼,就往地上一跪。二人双膝着地,钱小鱼丹田处忽然烟气缭绕,不多时便聚拢了一大团灰影,气势汹汹冲着薛竹撞来。
钱小鱼挣开薛竹,面目狰狞:“多管闲事!叫你骨断筋折,后半辈子残废!”
薛竹面露哂笑。那团灰影试了几次,冲身不得。慌忙逃遁,薛竹左手一招,白瓷碗颤抖,树叶忽地无风自动,往中间聚拢而来。
众人吓得退后,聚成一堆。那灰影冲不出去,只好转了转,一头扎回钱小鱼丹田。
薛竹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他是谁?”
钱小鱼一手护着丹田,一手紧紧攥拳,吼道:“要你管什么闲事?!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人群里传来一句,董俊生?一定是董俊生吧...钱小鱼猛得别过头去,一个个审视他们,阴鸷的问道:“你们还敢提他?你们有什么脸提他?都是你们逼死的他!!”
梨园子弟,历来出自寒门。世人皆道台上无尊卑长幼,爷孙扮夫妻,兄弟演父子,是常事。学了戏,则为贱籍,三代不得科举。是以但凡有些活路的,也不把孩子往戏班送。
钱小鱼和董俊生,从小就在离城戏园子里长大。生旦净末丑,手眼身法步。整日风花雪月,情痴爱笃。钱小鱼因为生得柔美,嗓音明亮,是离城内有名的十岁红。十二岁起便唱正旦,有个外号叫虞美人。
董俊生,原来叫董三,是升了班里的生角,才起了个学名。一开始是三个生角轮流上,只打钱小鱼的幌子,就能卖出戏票。
后来一唱到私定终身,簪花拜堂等戏码,钱小鱼就点名要和董俊生搭戏。渐渐的董俊生也唱火了,二人同台,台下必定满仓满谷,卖座叫好。
没几年,钱小鱼十六岁,幸而竟没倒仓,嗓子照样刚柔并济,圆润甜脆。董俊生十五岁,身量长高,扮相越发潇洒俊逸,大气雍容。
戏班翻了戏台,修了小院,风生水起。就只一事,让班主如鲠在喉。
钱小鱼和董俊生每日同出同入,同寝同食。进而调笑无度,人戏不分!终于在初春时,让人无意间撞破好事。大中午二人衣衫尽褪,唇齿相融,臀胯□□,竟还是白日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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