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这一切是梦,又害怕记忆又慢慢退去,她努力去做,极力配合崔大夫,可回来后喝了那么多苦药,依旧毫无起色。
陛下让她站入朝堂,屡次提起,她都拒绝了。并非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她就像是一个残缺的人,不是正常的人,她每日需要很多时间去回想那些曾经发生的事。
然而面对穆凉将她视如珍宝般的喜欢,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
配不上,那股喜欢就就压在心底。她不敢抬首,怕被穆凉看穿她的心思,往被下缩了缩,想起什么事,又问起穆凉:“你为何喜欢我?”
为何喜欢一个残缺的人。
穆凉诧异,见她有些躲避的动作,想起她之前逃避的心理,将毯子往下掖了掖,“喜欢你有什么不对,江宁对你或许也喜欢。”
“不是。”林然拒绝承认,瞧得出中书令是看中她是陛下唯一子嗣,才动了念头,与阿凉的感情不同。
她不说话,抱着穆凉,缓缓睡去。
次日醒的很晚,近午时才起。
陛下来了旨意,召林然入宫。想到昨日的事,她就不想入宫,在榻上磨蹭半晌,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穿了衣裳。
看着袖口处的‘凉’字,伸手摸了摸,她呆住了,就连穆凉进来也未曾察觉,适宜出声:“我给你穿的衣裳,你睡得深,就没有吵醒你。”
林然脸色就红了,就像老夫子般慢慢背过身去,想起昨夜央求她的话,就忍不住捂住耳朵。
阿凉不仅心气小,心思也坏。
这样想着,那抹红晕就爬上了耳朵。她侧身坐着,这样的角度让穆凉看得很清晰,小巧可爱,昨夜她软绵的话就出现在耳畔:阿凉,我害怕。
面对权力的漩涡,谁不害怕,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所有。
她没有再提昨夜的事,微微一笑,坐下来,望着她:“陛下要见你。”
“不想去。”林然嘀咕一声,昨夜那只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阿凉轻声言道:“或许有要事,不能不去。”
她素来温婉,眉眼宁静柔美,林然就不好再气,下榻穿衣。穆凉亲自给她梳发,想起她回来后都是穿的袍服,令她有些怀念江南时小衫长裙之色,便道:“今日入宫,换一换发髻,可好?”
“好。”林然未曾拒绝,由着阿凉去给她梳发,目光落在珠钗上,知晓她的意思,也没有说话。
林然生得秀气,袍服下显得唇红齿白,相貌添了些英气,颇有些像陛下,待换了衣衫,插上发簪后,那些英气又不见了,反像穆凉的柔美。
人靠裙裳胭脂来装扮,是古来的道理。
林然走后,穆凉靠于迎枕上,今日清晨门房处送来几分帖子,都是邀她去赴宴的。
果然,回洛阳后,事情就多了,都是些繁杂之事,这些人似是商议好了一般,让人头疼不已。眼下城内还不可随意得罪那些权臣家眷,尤其是陛下根基不稳,得罪狠了,也给自己惹来麻烦。
思来想去,不如去走一遭,当作散心,挑了几家后,吩咐门房去回话。
那厢的林然入宫后,就瞧见中书令,她冷冷地睨了一眼,大步跨进紫宸殿,快到中书令未曾来得及给她行礼。
可怜年迈的中书令不知如何惹了这位殿下,昏头昏脑地出宫去了。
林然匆匆入宫,还没有吃午饭,陛下给她留了些点心,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些,惹得陛下好笑,又是无人,索性打趣一番:“跪了一夜算盘,饭都不给吃?”
林然一怔:“跪算盘?”这又是什么故事?
她忘得干净,穆凉也没有提过,思来想去,她只记得阿凉提过锁链,怎地还有算盘这回事。
锁链想必是吓唬她的,跪算盘是真的?她倒没有羞涩之心,只有对往事的迷惑,她抬首看向陛下:“何意?”
她问得坦诚,让陈知意失了玩笑的心,敷衍道:“自己回去问你夫人,朕懒得同你说。中书令所奏,朕已驳回,但他所请,并非是蛮横无理,朕不想给你挡,你考虑考虑何时搬入东宫,自己去解决,突厥之事,朕已是焦头烂额。”
林然不语,静静地吃了半饱,回道:“陛下让我再想想。”
陈知意也不催促,见她失落之色,出声安慰:“你与穆凉的事,朕不会管,但也需你自己解决,只是你若不愿,就自己去做,莫要将使她名声难听。”
洛阳城内的事牵挂着朝堂,息息相关,后宅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是人人都知的。穆凉对声名一事,想来是不曾在意,只是时日久了,与她而言,并不好。
陈知意不过是提醒,她对穆凉也有几分愧疚,不会吝啬顺口一提的事。
林然吃饱后,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带至微回府住几日。”
御座的人皱眉:“此事与她有何关系?”
“我想她罢了。”林然道。
“朕信你想她?你连她哪日生辰都忘得干净,还会想她。”陈知意不甘心地骂了一句,回来后也不见她有亲近之意,虽说生气,但她对穆凉也是同样的态度,就不好与一病人生气了。
林然被骂,也甚是坦然,道:“我不想,阿凉也想,您不能霸着她的孩子不放。”
陈知意理屈:“几日?”
“十日。”林然笑了笑。
“五日。”皇帝直接砍了一半,林然一笑,颔首应下:“谢陛下,我先带她走,乳娘收拾些箱笼,晚些过去。”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怒气中烧地望着她:“滚。”
林然不恼,反作一笑,去殿后抱着孩子离宫。
陈至微自从入宫就未曾再出去过,每日来都是身边几人,乍然被林然抱着出宫,见到成排的守卫,与深深的宫墙,不仅缩在了林然怀里。
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林然笑了笑,“原来你竟是窝里横。”
“窝里、横、那是什么?”陈至微趴着她的肩头,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去掀开车帘,瞧见远去的宫殿,害怕地皱起小眉头:“阿婆呢?”
“我们出去玩几日,再回来见阿婆。”
“阿婆会等我吗?”陈至微放下车帘,见到林然就想起自己的貂,扒着她的胳膊去看,白貂蹲在车里,也跟着一道来了,她这才放心。
穆凉在府里依旧想着赴宴一事,抬眼见到廊下的白貂,心中一动,就见林然牵着至微走来,她不觉一笑,“你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放手?”
“好办法,去找你娘亲,我回书房了。”林然放开她的手,冲着穆凉笑了笑,匆匆回书房。
穆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愁绪深了些,再见膝前的孩子,弯唇一笑,抱起她往屋里走:“想吃什么?”
“好多、好多。”陈至微眼睛一亮,张口就要说什么,穆凉就捂住她‘信口开河’的小嘴巴,“好多就不用说了。”
等她一连串说下来,天色都要黑了。
捂住嘴巴的孩子,眼珠子转了转,反搂住穆凉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阿婆说阿娘病了。”
“嗯,那你就不能吵到她,安静些。”穆凉将她放在矮榻上,吩咐婢女去取些容易克化的点心。
小孩子脑海里大大的疑惑,“那是不是就像貂一样,不能亲近?”
前段时间貂生病了,她好久都没能看到它。
穆凉也不知貂生病的事,顺口就回答:“那倒不用,你莫要吵着她就成,可以亲近。”
“那我今夜和娘亲睡,好不好。”
穆凉一怔,想起孩子都是早睡的,也无甚在意,点头答应下来。
近黄昏时,乳娘才过来,穆凉问了几句孩子的习惯,记在心里,就让她先下去。她方退下,穆能就来了,同样是为中书令口中的联姻一事而来。
他在朝堂上也有人脉,此事还未闹出动静,就得知了,陛下处不好多问,唯有问问林然才是。
进屋就瞧着矮榻上吃苹果的孩子,再大的火气也跟着散了,走近她,“你怎地出来了?”
“阿公安好。”人小也懂礼,眯眼唤了句好,将碟子里的苹果块拿给穆能吃。
穆凉笑了笑,吩咐婢女去办茶,同父亲道:“我知您为何事而来,也莫要逼她。”
“你的意思就让她去纳那些女子?”穆能不甘心道,林然是在穆家养大,殚精极虑十多年,等得陈知意登位,就有这么多人来抢了。
孩子不知两人之间的事,反乐此不疲地将苹果塞到他手中:“阿公吃、阿公吃。”
当着孩子的面,穆能也只好偃旗息鼓,接过苹果,一口就塞进嘴里,陈至微目瞪口呆,见他手中空空,又塞过去一个。
穆凉将她挪了回来,苹果也收下去,擦擦她的小手,与穆能道:“您想多了,您就当不知此事,臣僚之间也不要提及,压住您的脾气,陛下若真有心,您能拦得住?”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不过是敬重几位叔父,遇到大事,臣大不过君去。
穆能气得两腮颤动,左右不见林然的人,婢女奉来的茶也被挡了去,怒道:“你就这般甘心?”
“不是甘心与否,林然如今的病,您该知晓,您来逼迫狠了,没有益处。再者昨夜她道会解决此事,今日将至微接回来,已是努力去做,您见她,难不成再骂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