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阖眸,穆凉靠近,照旧揽她入怀,抵着她的额头:“再头疼,我给你揉揉,一人忍着也无用,会让我担忧。”
穆凉语气极轻,就像哄孩子一般,转道一想,又唤了语气:“我会生气。”
林然眼睫一颤,轻轻点头,她最怕的就是穆凉生气,不理会她时,那股煎熬的滋味很是难受。她非幼子,却喜欢沉浸在穆凉的温柔中,舍不得推开。
这样的感觉,有些可怕。
穆凉不知她所想,只紧紧抱着她睡了一夜。
一夜好眠,头也不疼了,林然回宫去见陛下。
自废帝期始,朝堂之上,便不再是皇帝一言之殿,各部各司如同铁板一块,皇帝虽有反驳异论之权,仅凭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抵抗众臣分庭抗礼。
林然答应搬入东宫,让皇帝松了口气,她在做准备,陈晚辞若真的再败,她大可御驾亲征,洛阳城内太子监国,她也无后顾之忧。
****
中秋前,礼部着手办理封赏一事,东宫已有几载未曾住人,还需修缮一二,殿内摆设还需按照林然喜好而来。
图纸送去郡主府,林然没有想法,让内侍去找穆凉,也意味着告诫宫内人,乃至洛阳城内动了歪心思的朝臣,她待穆凉,一如往昔,敬重爱护。
内侍笑着退下,穆凉只大致改了几处,前殿议事,当以恢宏大气为主,后苑较为简单些,不必太过铺张。
那日众人见过至微后,不少人偃旗息鼓,陛下宠爱穆凉之女,日日带在身边,并非秘密。穆凉膝下有女,就算与林然年岁不当,也是有了靠山。
再观那位小祖宗,模样与举止与当年的林然相似,野得很。
再说她踢坏赵家夫人的金贵菊花后,穆郡主当日就让人送了同样品种的菊花做赔礼,翌日陛下处赏了十盆,羞得赵大人见到朝臣都不敢抬首。
赴宴的事,穆凉也都一一拒绝,以至微为借口,让赵家成为众矢之的。恰好陛下有意立储君,修缮东宫,穆冷更出不得府邸。
皇帝与林然的约定是五日,五日后,自己亲自来接人,小孩子几日不见阿婆,欢天喜地的跟着皇帝走了。
穆凉生气,林然一笑,替她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必生气。”
“你也是。”穆凉顺口一句,连带着林然也气上了。林然笑着应下,哄她道:“我这是养熟的,再过些时日,她也跟着去东宫,你也不必忧心。”
穆凉却道:“就让她留在陛下处,我耳根也清静些。”
林然不敢再应是,笑了笑,怎地感觉阿凉近日火气有些大,被孩子吵得?她不知何解,旋即去问崔大夫要些去火的药膳,也当是滋补。
中秋节前一日,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吐血晕厥。
林然恰好在看长乐命人送入城的贡礼,乍听消息,惊得站起身,“可知是何故?”
传话内侍道:“长公主送贡礼入城,陛下看过后,久久不语,后、后,就吐血了。”
“贡礼?”林然翻开礼单,指尖发颤,穆凉按住她的手,下意识指着一物道:“这好似是洛郡主的旧物,想必被长乐找到,当作贡礼送给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不知道写啥了……
第133章
中秋节前,宫廷各司都在忙碌着明日的筵席,后宫无主,各司差遣都与皇帝禀报一声。
藩王贡礼本是寻常事,前后送入洛阳城,大多收归国库或被皇帝赏给有功朝臣。礼单都会呈上皇帝案头御览。
今年也不例外,礼部将礼单照旧送入紫宸殿后,皇帝就出事了。
林然匆忙赶入宫,就瞧见礼部尚书在殿外打转,她几步近前,吓得老尚书魂魄都飞了,他俯身一礼道:“殿下。”
“尚书也辛苦了,回署衙去吧,今日之事就当作未曾发生,旁人知晓一个字就是大人的疏忽。”林然半嘱咐半恐吓一句,撩袍跨入寝殿。
礼部尚书顿觉吐出一口气,摊上这么件事也是他今日不幸。
殿内门窗四闭,此地并非太后曾经住过的寝殿,处处透着质朴,林然一踏进就觉得憋闷,吩咐人将窗打开,散散气息,进榻前时,皇帝就醒了。
陈知意本非弱智女流,说是钢筋铁骨也不为过,她在血雨中走过几十年,满身杀戮,杀了不知多少人。她被林然呵斥宫人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望她,眸色沉沉,也并无病弱之气,见林然近前,恍然一笑:“你十五岁那年回洛阳,我当你是洛卿转世,确实动了龌龊的心思。”
林然脚步一顿,知陛下口中的‘龌龊’是何意,只是动了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她在榻前站定时,陛下自己撑着坐起来,脸色添了几分苍白,并无大病之兆。
她先道:“陛下单纯为了旧物而牵动心结?”
洛郡主旧物太多,多到数不清,林然不信是为一旧物就使她气血攻心。
皇帝摇了摇头,抬首就见林然担忧的神色,面部轮廓像极了那人。她渐渐地回过神来,语气染了几分云端的缥缈:“我见到时间的最后写下的手书。”
“长乐让人送给您的?”林然皱眉,细细一想,又道:“她如何得来的?听说洛郡主的住所烧得干净,怎会有只言片语留下来。”
“她的字、我认识。”皇帝抿唇讽刺一笑,更显得几分无力。
林然不知如何安慰,余光扫过一眼,周遭并无手书,欲退出去让人去找,皇帝又唤住她:“林然,你可记得林肆对你说的话?”
“什么话?”林然茫然,她忘得干净了。
“他说她有言留下,明皇不死、苏氏不灭,江山不姓陈,永不可认我,手书上也提到了。”皇帝看着她,体内掀起一番彻骨的痛楚,摧枯拉朽般将她击垮。
长乐与秦宛极为相似,诛心之举,让人厌恶。林然这般想着,便在榻前跪坐下来,扬首望着她:“阿凉说洛郡主是个豪爽之人,喜欢您,花了五年时间,铁杵磨成针,让您心动。她奔袭千里救您,是无后顾之忧,而您不同,您一走,大周的门户就破了,她会体量您。”
“豪爽?”皇帝喃喃出口,再见林然的容颜,她深吸一口气,无力再开口。
林然明媚一笑,故作轻松:“她喜欢您吗?”
这句话,好像任何一人都能回答,陈只意不知她何意,踌躇半晌,才点头。
“她若喜欢您,就会想着让您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想法与意志。他日黄泉若能相见,您也能无愧于心,有脸面求她原谅。”林然从未见过如此一蹶不振的皇帝,她好像失去斗志般,也失去求生的想法。
皇帝沉闷不言,透着深深的绝望,林然三言两语并非神药,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急躁在心,抓住膝盖处的衣襟,又道:“林肆说她并非恨您,只是恨自己的无用,长乐殿下此举,不过是让您伤心罢了,您若自己乱了,突厥如何退,大周的国门若再丢了。见到她,您如何说?”
“大抵是我无用。”皇帝轻轻一笑,累得眼角滑过泪水,林然动容,上前握着她的手:“陛下,何必妄自菲薄……”
“林然,我累了,你去外间走走。”皇帝拂开她的手,不愿再同她说话,尤其是那张与洛卿相似的脸。
林然舌尖苦涩,站起身要扶着她躺下,却见她自行躺下,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她不知所措,瞧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轻轻退出寝殿。
一出殿,脸色就沉了下来,眸色蕴着盛怒,大步往紫宸殿而去,陛下才刚醒来,身旁无手术书,想必还是落在见礼部尚书的紫宸殿里。
入紫宸殿时,内侍僵持着不让她进,她目光锐利扫过一眼:“我是何身份,不该进?”
内侍讷讷不敢言,挡着她的手臂又放下,这才放她入内,却不敢任由她一人入殿跟着。
他是陛下心腹,林然由他跟着,走上御案时,一面问道:“陛下走后,可有人来过?”
“不曾。”内侍忐忑道。
林然在御案上翻找,将摞好的奏疏都一一打开,又小心地放回原位,案牍上没有找到,她俯身在地上找着。
紫宸殿宽阔,外间的光线照不进来,案牍之下,都是一片昏暗,恰好内侍跟来,她吩咐道:“去、寻盏灯来。”
话音方落,就在案下的角落里看到一角,她伸手拽了出来,字迹不知是谁,然上面残存了几滴鲜艳的血,多半是陛下留下的。
手书上所写的是洛郡主与陛下相识相知到成亲的过程,她细细去看,确有陛下提及的那句话,末尾有一句诛心之语:此生最大之错,就是爱她。
林然的心揪了起来,久久无法回神,谁能接受心爱之人这般的弥留之言。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从容地走出紫宸殿,不知这封手书的真假,思考一番,去找阿凉。
穆凉同她一道入宫,担忧至微,先去看看她。
林然疾步入殿,却见至微在榻上睡着,脚步一顿,轻轻走进殿,穆凉见她过来,猜测是有事,小心退出殿来。
殿外残存几分绿意,不敌秋日萧索,枝头上半黄半绿,已然是入冬之景。穆凉无暇观景,见她手持一物,上透着点点血迹,猜测与陛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