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我问。
“就是帝君身边跟着的那位许姓公子。”土地将我提的天府七宫的五位全数毙掉,又去除了崇真道人,茂陵仙子等一十二位,鄙视了一番我突然被袭击而出的交友圈,这才又说,“大约八日前他来庙中找我,因我不在,他就留了话。我也是隔了一日才看到。”
隔了一日?
我看着他红润的老脸,狐疑道:“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他脸涨得更红了:“小酌能叫醉吗!那不能叫醉!”
那就是醉……
既然他说是许公子,就是谢容。
我奇怪道:“你不认识他?”
“这么说来。”土地恍然一杵地,“我该认识他么?”
……
“是不该。”
谢容以许青面目出现,且长年在西天,中庭都不大来,天上都很少有人知道他,别说下界了。我初回也是靠威武大将军介绍,才知道他的,那么土地不认识也是当然。
我打断他的拼命回想:“行了行了。你只说他带了什么话吧。”
土地哦了一声:“那位许姓公子说,帝君的人偶他已全部替你办妥,只消随身带着,千万别再沾了凡人的鲜血,以免坏了灵性。”
果真?
要不是文武昀走得早,我差点就要取他指尖血激活一下人偶了。
我虽然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假。但这玩意儿之前确实也没接触过,既然谢容这样说了,那就信他吧。万一因我之故坏了大事,捶胸顿足也没用了。
不过谢容能与土地交待,为何不亲自与我说。难道还是生了我的气,所以不想来见我。八日前,就是他离开的那晚。他果然已经回去了吧?是回了南天门,还是直接回了西天?
这个时候,我就无比怀念翠鸟来。
起码他嘴虽然碎,还爱八卦,打探消息方面却是真的有用。
“行吧我知道了。”
话说完。老头子却没走。
“那位许公子还说了一句话。”
我担心着皇帝那边,总觉得始终放不下心:“快说。”
土地煞有介事道:“他说,文少爷有多久没有看过星象了。”
我:“……知道了。”
也没多久?也就是自皇帝来了宋城后,就没仔细瞧过星宿而已。再说瞧了也没用啊,还能看出朵花来不成。不过这个我没和谢容提过。他不知道也正常,但此刻他提醒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能看出了一朵花?
老头又道:“他还还有一句……”
我面色忽然一寒,一把掐住土地的脖子,他的声音顿时变得尖利起来,嘭地一声整个人化成一缕轻烟,身形虽消散话却留了下来。
“他说故人备了簿酒,就等你去开宴。”
我寒着脸,松开手。一张白纸轻飘飘落在地上,老头模样,笑容可掬。
是我大意,先前竟没有察觉。在俗世就是这点不好,是敌是友也分不出来。一不小心就中对方的套。若非他根本没想掩藏自己,句句透着提醒,生怕我听不出来,我还真就蒙在鼓里被人当猴耍了。
借物生魂。原本是懂些仙术的人的把戏。戏台子上会演。天上担职不想亲自动身时,也会随手取一物化作小人模样去传信。
真正的土地怕还是在闷头大睡。敢借用他模样在他地盘上作威作福,此人胆子倒是挺大的。难道谢容的嘱托也是假的?
我正疑惑,周身却忽然响起轻轻的笑声。
“句句属实。帝君别怀疑。”
这声音,十分耳熟。
我听了片刻,忽然变了脸色:“纪凤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晚了就适合睡觉,晚安小宝贝们。
第45章 星宿列张(五)
我仿佛见了鬼:“纪凤来?”
他笑吟吟回话:“文公子安好。”
看上去颇为自得,一点也没有身为逃犯的自觉。
多日不见,我还当他死了。
纪先生还是那个纪先生,气色看上去却好了很多,面色比较红润,不再惨白惨白,气也顺了,没有三句不到就咳得整个人佝偻起来。
文一见我亲手掐出一张纸片来时就呆木了,现在见到纪凤来,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小鸡。“纪纪纪纪纪纪……”他拼命拽我衣袖。咬了自己一口,才说顺了句子,“少爷,是那个纪纪纪纪纪……”
纪凤来好心替他接下去:“是纪,不是纪纪纪纪纪。”
“不错。”他点点头,“是我呀,小文兄弟。”
纪凤来随后看我,笑道:“文公子口味独特,胆子这么小的人,也敢带在身边。倒也不怕关键时候不顶事。”
“他平时胆子大。也就是见着凶面獠牙的人时,才会不大待见。”
“凶面獠牙。”纪凤来沉吟了一下,摸了下自己的脸,“文公子是说在下?”
这种懂得自我反省的精神,我挺赞赏的。
纪凤来往前一步。
我护着文一小小退了一步。
地上的薄纸片呼地一下起了火,很快烧成了灰烬。
如此一来,我难道还看不清这是谁干的?
我不由得道:“你胆子倒大。还敢来自投罗网。”
他诧异道:“难道你以为我之前是逃走了?”
我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是。”纪凤来笑眯眯承认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又不蠢。”
我一口血差点没气出来。那你说什么废话!
“都说了故友相见,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纪凤来施施然负着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抖成筛子的文一,“你放心,若我想对二位做什么,实在不必让你们多活这么好几口气。”
……这话说得真狂妄。
我冷静道:“那么纪先生此来,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先前的仇没有报干净,回过头还想再取些人命。”
“啊。这倒不是。”他笑了笑,“纪凤来的仇,已经报完了。现在轮到我要我的东西。实不相瞒,这件事,还得请文公子帮个小忙。”
“你一介邪魔歪道,我能有什么忙可帮。”
话是这样说,我心中却打了个突。实在是纪凤来的模样太不正常了,简直是眼角含春唇角带蜜,整个人像是浸在蜜糖中一样的春花开尽。
这个人莫不是在思春吧!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思春?我寒毛都竖了起来,简直是可怕。
“邪魔歪道。”
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四个字,哈哈大笑,良久止住笑声,面色泛寒,嘴角仍有笑意,眼中却辣如毒刀了。
“不错。我是邪魔歪道。那又怎么样。”纪凤来哼了一声,“废话少说。”
说着五指一伸便要来罩我。
“这次没有你的谢容,我看谁来帮你。”
我原想跑,闻言却心中一动,他如何知道许青即是谢容?
就这么一耽搁,就见风云色变,树叶飒飒作响,头顶像有千斤顶强压下来,令人动弹不得。与他相比,我确实想跑也跑不了。这回果真无人救我。我倒不担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妨随他一去探个究竟。
而后眼前便是一阵黑暗。
是胸口的烫意将我弄醒的。明明周身很清凉,心口却火烧火僚似的,令人睡梦之中也不得安宁。我到底还是坐了起来。周围十分暗,耳边传来滴水的声音,身下是潮湿的岩石,一时之间有些懵。
文一应该是和我一起的,我却没有见到他。四处找了一遍无人,喊了两声,也无人回应。
奇怪。看这个环境,这里是一处岩洞,我摸索着岩壁,上面都是水汽。我还记得昏迷前的事,见了纪凤来。是他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外头是芳草萋萋,我身处的这个岩洞旁是一条水带,正从上头哗哗倾泄下来,小傻子一样一头冲进深潭之中。四周皆是山壁,此处虽有鸟语花香,却是个腹地。怕是只有鸟才能飞出去。
正四处打量。就听旁边一道声音:“如何?”
我扭头看去,纪凤来拨开一处藤蔓,施施然而来。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衣裳,袖口绣了金,还挺富贵。好端端说话的时候,其实算得上英俊潇洒,尤其是没了病气。我打量了他一番,先不回答他的问题:“纪先生这一阵过得不错。瞧着病也好了几分。”
他哈哈一笑,眉目间没了瑟缩的神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是托了许公子的福。”说着他眨眨眼,“毕竟有千年修行的内丹嘛。”
我脸色一冷。
纪凤来好整以待地打量着我:“哦,看文公子的模样,大概是知道内丹之说纯属胡扯。许公子不是你想象中的小青蛇了。”
“我知道有什么稀奇。”我微笑道,“他整个人都是我的,管他姓许还是姓谢,始终都只是他这个人。”
纪凤来很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倒是纪先生,知道的不少啊。”
“好说。好说。”纪凤来伸出食指,冲我谨慎地比划,“大概,比文公子多知道那么,一点点?啊,差不多这样。”
“既然纪先生比我多知道一点点。”我也冲他比划了一下,“又有何事需要劳我帮忙呢?我可是比你少知道那么一点点。”
“别那么生气。或许你会发现,少知道那么一点点,是幸福的事。”
几步并不远,说话间,纪凤来已经站到了我旁边,我倒不怕他害我,怎么说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没那么容易挂。此刻冷冷看他,他不以为意,只是伸手朝我肩上掸了掸。我一让,才发现他在掸一块青苔皮。可能是在洞内时蹭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