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 完结+番外 (东川平湖生)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东川平湖生
- 入库:04.10
连皇帝都越发地懒散起来,终日莺歌燕舞,甩手掌柜当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林歧就想,天顺朝皇帝一代不如一代,都是让这些贤臣给惯的。
可是这样的河清海晏,谁不想要呢?
唐梁老将军常年驻守在外,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大罗天,整个人都被西北的黄沙染成了小麦色,就算脱下了战甲,一袭黑色长袍,也生得顶天立地。
他已经老了,但一点也不显老态,站如松坐如钟,反观年纪轻轻的林歧,活像被酔春楼掏光了精气,一进门就歪上了旁边的太师椅。
萧常摇了摇头,早已见怪不怪。
因为萧知意的缘故,林歧和这位相爷的关系要更加熟稔一些,就像他能随随便便出入相府,却不会不知轻重地把定国公府当自己家来往。
他和唐梁的交情,也仅仅在于九派之人从军,要天衍令加印。
萧常道:“老唐,你接着说。”
方才将相二人正是在谈一件怪事。
唐梁镇守大赤关,那里有一条河,发源于隔壁的毗茨列国,最后流入天顺朝的奉天河。
毗茨列人称之为刹波,小奉天的意思。
那条河最近干了。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过不久,毗茨列就多了一片海子,人们推倒信奉多年的道家神祇,改信起了真神。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北刀城之变,谢西川汇报之时提到一句真神,才让唐老爷子多了个心。
林歧道:“移山填海之术,我不会。”
林歧很少说自己不行,几乎没有。
他是那种不胖也要打肿脸去充胖子的人,但是这一次他认。
移山填海,呼风唤雨,他都不会。
这个世间,没有“人”会。
他们虽修仙道,可到底还是人,没有渡劫飞升。
唐梁目光倏地一沉。
天衍君做不到的,天顺朝再没有人可以做到。
真神来自域外。
唐梁心事重重地离开,连自己的儿子都忘在了丞相府。
萧常喝了口茶:“你有事要说?”
林歧点了点头,把金丹又拿了出来。
天顺朝以外丹道为道统,然而如今内丹道却日占上风。萧家出了个天衔君,自然偏心于内丹道,然而唐家世子,却是外丹道的承衣钵者。
林歧作为内丹道之人,掺和外丹道之事,难免会让有心人觉得居心不良,所以他没在唐梁面前提起。但此事事关重大,又不能任其不管。
“相爷,我想见北蛮王。”
“北蛮王死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情义
北蛮王死了。
老死的。
他被押送进大罗天的那一刻,是黄昏。他靠在囚车里,两眼焕发出了生机,炯炯地盯着落日,从夕阳西下,到沉入太常。
他从北蛮,来到大罗天,最后到了七宝城。
天已经黑了,月亮升了起来,太常山上开出了一片月见花海,照亮了整个大罗天都。
是他在塞外一辈子没有看见过的景色。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
从此魂安大罗天。
林歧负着手,若有所思地往后院走。
老北蛮王死得倒巧。
他这一死,连个屁都没来得及放,好赖都带去了底下,是非功过都成了阎王爷的功名利禄 ,徒留下活人在世上无头苍蝇似地乱撞。
纵使金丹在手又怎样,林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不能跟萧途一样,直愣愣地想怎么做怎么做。
人家是初生牛犊,一往无前。
自己呢?
都不知道是长了几回肉的老牛了,哪还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无所不能的天衍君哟……有屁用。”
“要真无所不能,天衍门还能裂成九个派?”
他这厢把自己连带着历任天衍君都编排了个遍,才慢悠悠地走过花间小道,转进了后院。
沿途的寒梅铁骨铮铮,经受住了苦寒天灾,却没躲过辣手人祸,原地萎成了一地残花败柳。
林歧身上染了寒气,也染了不死的花香。
他走过假山细水,看见一只幼鸟从树上摔了下来。他刚伸手接住了,就听见山外传来少年的声音,等他侧过头去看的时候,幼鸟扑了两下翅膀,从他的掌心上飞了起来。
猫嫌,狗不待见,鸟儿还来补个刀。
这便是天衍君了。
唐欢抱着兔子,旁若无人地用着膳,好像跟苏仪打过一场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还仿佛一个东道主,大气地说:“请自便。”
然而说是用膳,他自己倒没吃两口,全喂兔子嘴里去了。苏仪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忍不住冲他说了句:“会死的。”
唐欢抬了抬眼:“你会伺候这祖宗?”
苏仪摸了摸鼻子,豪气地把刀往旁边一放,撸了撸袖子:“我养过很多小东西。”
唐欢如蒙大赦地把兔子递给了她。
萧途扯了扯嘴角,同情地看了兔子最后一眼,默默地念了一段往生咒,埋头吃饭。
苏仪养过很多小东西。
都没活过三天。
林歧往萧途旁边一坐,立马就有人递上了碗筷,与此同时,外头吹来一阵春风。
风中带着浓浓的香水味,所过之处,成了花香万里春。
酔春楼头牌,花万里。
他卸下了浓妆,也换了一身普通的世家公子服,除了那没来得及洗去的香水味,根本与之前在酔春楼里的头牌风马牛不相及。
可也正因为他的没来得及,才体现出他来得何其匆忙。
他站在唐欢的身旁,对上了林歧的目光。
唐欢抬起头:“知意哥?”
萧知意“嗯”了一声,依旧看着林歧。林歧却好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夹起了菜。
他把菜都夹到了萧途的碗里,同时抬了抬眉,一道看不见的线连在了他和萧知意之间。
传音入密,束音成线。
“你是要站在对面了?”
“师兄……小欢才刚满十六,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歧沉默不语。
萧知意握紧了拳头,他不想和林歧对上,打不过倒是其次,而是他并不觉得林歧追查盛仙门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唐欢来蹚这趟浑水。
于情,唐欢是他世弟。
于理,唐欢是定国公世子,未来沧涯三军的统帅,绝不能和走私金丹扯上任何关系。哪怕盛仙门没了,他也必须摘出来。
林歧终于说话了:“天衔,师兄待你不好吗?”
九君的名号来自天衍门第一代弟子。
此后一直延续至今。
林歧以九君之号称呼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萧知意睫毛颤了一下:“好。”
林歧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既然好,为什么不信师兄呢?”
林歧站起了身:“我出去走走。”
萧途敏感地回过头,就看见他略显孤寂的背影。
和林歧认识以来,他总是很活泼,很不着调,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是现在,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落寞,紧接着便踪迹难寻了。
不知怎的,萧途稍微有点心疼。
虽然林歧常常嘴上占他便宜,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真正地让他为难过,反而会在他发病之时第一时间帮他温脉。
林歧不欠他什么,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温脉所耗真气也不是一星半点,连他师父都不能做到游刃有余。可是林歧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
林歧说不认路,所以要跟着他。
但闻名天下的“听潮剑”,经历过好几届论道大会,怎么会不知道天衍派怎么去?
萧途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歧是为了给他温脉,才跟他一起走的。
他再也坐不住,想跟上去问问他怎么了。
萧知意琢磨明白他这句话,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也想追出去,可最终没敢再上前。
他从小就怂,尤其在天衍君面前,比天衍君的两个徒弟还要乖顺,跟他说一句话都得鼓起好大的勇气。
不止是他,九派里的人都这样。
每个九派弟子犯了错,都会被师父们拉到天衍君面前教训,天衍君要是不在,就对着他的神位进行忏悔,一来二去,再皮的孩子听见“天衍君”三个字都只会夹着尾巴做人。
天衍君是高岭之花,性情冷淡,不好相处。
这是所有见过天衍君的人的看法。
天衍君自二十年前下山之后,再也没回过太玄。九派里如今屁股都急出了疮,没有哪一刻是坐住了的,整天在山门口打望,就怕天衍君大气未消,再也不回去了。
萧知意也收到了传信,叫他如果看见了天衍君,千万别要脸,就算拖也得把他拖回去。
萧知意吸了口凉气,有些牙疼。
他非但没有劝回天衍君,反而又把人气跑了。他还有点怂,不敢追上去认错。